陆明屿救江砚舟的事情,陆漾从头到尾都了解。
她还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错。
不过,陆明屿为了保护她,从来不会在圈子里提她的名字,所以江砚舟只知道陆明屿有个妹妹,并不知道陆漾就是妹妹本人。
后来,江砚舟敲上陆漾的门,邀请她去西淮音乐节。
他抛出的话术是:“你喜欢的陆明屿也会出现。”
陆漾脑海搜寻一圈,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而且看陆明屿表演是她到淮城的原因之一。
音乐节现场人多,江砚舟站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以前她都一个人看陆明屿的演出,现在多了一个人,陆漾有些不习惯。
“想去后台看陆明屿吗?”他忽然问。
“啊?”
“我认识他,可以让他给你签名。”
陆漾连忙拒绝:“不用了,粉丝和偶像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江砚舟口罩里的嘴角悄悄上扬。
陆明屿是后半场出来,先唱一首活跃气氛的歌曲,后坐在高椅上,拿着话筒,看向台下的观众道:“接下来这首歌是我的出道曲,也是我最喜欢的歌。”
“《冬天的恩赐》献给大家。”
他后面的屏幕,洋洋洒洒飘着一句话:
你是冬天的恩赐,又不止于冬天。
陆漾望向舞台上的陆明屿,眼底浮现出的笑容是江砚舟没见过的。
歌曲完毕,他唤了她的名字:“陆漾。”
陆漾转身差点撞到江砚舟,虽没撞上,但两人距离很近,她的视线内满是他的喉结。
这时,不知道谁使力推了下,陆漾不受控制扑向他,江砚舟下意识伸手护住,她的额头便隔着衣服贴紧他的胸膛。
陆漾眼睛颤了颤。
他的心跳似乎有点快。
江砚舟问:“没事吧?”
“没、没事。”陆漾的耳朵泛起点红,可能是因为天气冷冻红了,也可能是喧嚣人群里亲密的接触。
人潮拥挤,陆明屿的表演也结束了,陆漾没兴趣再逗留便提出回去,江砚舟点头同意。
天有不测风云,出来没一会儿,安静的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
江砚舟打电话没有回避她。陆漾打开了伞,把伞举高给他撑着,江砚舟还在继续打电话,另一只手却伸了过来。
他握住伞柄的同时也覆上了她的手。
陆漾大脑宕机两秒,回过神后忙不迭抽出自己的手。
江砚舟挂电话后,和她说:“陪我去个地方。”
陆漾接近他的目的本就不纯,并不想接触他的家人,但晚上容易心软,他都陪她参加音乐节了,她没理由拒绝。
陆漾步伐止在了公馆门口,她没进去,等着他解决完事情出来。
雨已经停了。
百无聊赖时,陆漾收到了一条视频,她点开,是几人喝酒谈事的画面。
酒桌上一群各怀鬼胎的人,有一人动了手,场面开始混乱,陆漾点了几倍速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放慢了速度。
江砚舟将江如姿送出来,让苏忆染接走。一切处理妥善,没看见陆漾的身影,他正想给打电话,就看到她提着塑料袋走过来
“去哪里了?”
陆漾举起手中东西,“药店。”
江砚舟摸了摸后脑勺,摸到黏糊的液体,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受伤了。
“你都看到了?”他问。
“嗯,蹲下吧。”
江砚舟双膝跪地,陆漾把他的脑袋往身上靠,他的额头贴在她的腹部。
她拿着医用酒精,拨了拨他的短发,看到伤口,“疼你就忍着点。”
“江如姿是江锦时的亲生母亲。”江砚舟没头没脑解释,“苏忆染你上次见过。”
“嗯。”陆漾知晓他的底,和苏忆染有过一面之缘。
江砚舟垂眸,视线停在她脚上许久。
“可以起来了。”陆漾处理好伤口后说。
江砚舟没站起,他兀地把她的手放在肩上,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脚踝,陆漾条件反射挣扎。
“湿了。”
陆漾低下头,明白他指的是她的鞋。
江砚舟说:“鞋湿了穿着不舒服,脱下来。”
“不用,我的鞋每次下雨天都会湿,习惯了。”
江砚舟抬起下巴,仰视她一会儿,沉静的眸微动:“知道了,抬起脚吧。”
见他执着,陆漾只好抬起脚,脱掉一边鞋,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穿这个,我穿什么,光脚吗?”
“嗯,光脚。”
“啊?”
江砚舟掌心托着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踩好,别摔倒。”
说完,他脱下自己价格不菲的外套,铺在地上,把她的脚挪到布料舒服的衣服上。
又低头缓慢给她脱掉另一只鞋。
从陆漾的视角,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发。
没多久,两只鞋连带袜子都被脱掉了。
陆漾低头看自己的双脚,脚趾头扭捏动了动,她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脱鞋,光过脚呢。
江砚舟转身,半蹲着,结实的背对她,手往后招了招:“上来,我们回家。”
陆漾很想拒绝,但找不到理由。
她攀上他的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颊染上绯色。
都说了事不过三,而他们一天内亲密接触了三次。
不远处,车里的苏忆染,看到这一幕,凝眉,陷入了思考。
江砚舟表现出来虽有礼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出奇的孤高和冷漠,从未跪过任何人,如今,ly叫他蹲下,他想也没想就跪下了。
有洁癖的男人跪在地上,却把定制的外套给她踩。
“如姿姐,你弟弟似乎陷进去了?”苏忆染偏头,看向闭眼醉得迷糊的江如姿。
“不会的……”
*
陆漾睡得意识模糊,脑海回忆闪得有些快。
有一年元旦,江砚舟约她看电影,他捧着一束黄色的馥郁玫瑰出现在她面前。
她最近在听一首陆明屿推荐给她的歌《yellow》,他送她黄色玫瑰。
她跟他做朋友,其实是知道他在跟淮城医药集团的项目,江席作为一市之长,难以接近,但江砚舟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本来没想和他有什么发展。只是在两人相处之间,越了解越发现他其实不像是别人看到那样。
他会主动给她分享她眼界之外的东西,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赢得好感,而是很自然而然的告诉了她。
陆漾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是纯粹智力上的朋友关系,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不过她是这么想的,他却不是,成年人谈感情如若有人踏出第一步,不是开始,就是结束。
陆漾最近很频繁梦到陆明屿出事,夜夜噩梦惊醒,是江砚舟送她手链。
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睡眠不好?”
他说:“我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我对喜欢的人会特别留意。”
车外一堆鸣笛,淹没了后面一句话。
江砚舟对她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质了,陆漾并不知道,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拿捏了他,步步为营让他主动让她成为他的朋友,可他想更进一步。
夜雨,从电影院出来,陆漾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踩在阶梯上,两人闲来无事边散步边聊天。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她有些心不在焉,脚下忽然踩空,江砚舟反应很快,扶稳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粘了点糖渣的唇角,抬手轻轻擦过。男人眼眸的情愫直白又浓烈,温热的指腹落在她的唇瓣,似有似无勾着人,她的心不自觉颤动着。
潮湿的暧昧悄无声息地发酵,蔓延,又被一张密不可破的网拢住,裹紧。
在对方许可的情况下,陆漾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加上男人颀长挺拔的身体挡住了吹来的冷风,她头脑一热,便踮起脚,主动亲他了。然后,他吻了回来。两个人的初吻,混在了虚假的雨夜。
自此后的一个星期,江砚舟发现陆漾在躲他。
苏忆染是盛誉的朋友,叶瓷星的简单牵线搭桥,加上陆漾曾和苏忆染有过一面之缘——
陆漾被人堵在洗手间,苏忆染看到她反甩对方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又折折人的手臂丢到墙角,
第一印象是好的,后面有什么都好办了。苏忆染拉一群狐朋狗友欢聚时,陆漾也在。这也是江砚舟第一次主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她。
陆漾能动能静,没什么束缚,江砚舟一眼便从人群里看到她。陆漾穿得简单,宽松款的黑色长裤,短款露腰的内搭配上外套,化了妆的她五官眉眼多了丝冷艳感,精致干净,几缕长发飘到白皙的脖颈上,与嫣红的唇形成鲜明对比。
江砚舟走近,很自然地抬手帮她把脖颈处凌乱的头发捋顺,他的动作让陆漾一僵。
她蹙起眉头,“你做什么?”
“在躲我?”江砚舟浅笑,“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联姻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别生气。”
陆漾偏过头,“与我无关。”
他眸里的笑意更浓了,“吃醋了?”
陆漾不露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眼问他:“你喜欢我吗?”
灯光光线微暗,江砚舟眉眼间滞住的表情却格外明显。
“没劲。”陆漾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承认,就别来找我。”
目睹全过程的苏忆染追上陆漾,打探消息:“ly,你和江砚舟很熟吗?”
“不熟。”
“你们两个分手了?是因为我要和江砚舟订婚吗?”
“没分手,我们只有纯粹的友谊。”
“没分手,那就是他单方面追求不成了。”苏忆染说,“我喜欢被你拒绝过的男人,我们简直不要太有缘!”
陆漾:“?”
这算哪门子的缘分?
江砚舟家里上上辈子、上辈子的婚姻都是以失败收场,父母是政治联姻,没有爱,只有恨,但也不会离婚,父辈埋下的种子是坏的,爱情和婚姻的根在经年岁月中腐烂泥土里,因此,无论是江砚舟还是江如姿,他们都不信婚姻,也不信爱情。
陆漾起初接触他时,以为他和她一样,认为感情讲究真挚,不会轻易说爱。但后来,她发现他不会说爱,是因为他不信。
她非要逼他,逼他亲口承认他爱上了她。
情窦初开的江砚舟,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他陷得深,不知如何抽身,也不想抽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于是,当戳穿第一个谎言时,他握住她的手腕,抵着她,不言一语,狠狠碾住她。仅仅如此,无处发泄的怒意就能很没出息地散尽。
“摸了我这么多次,吃了我这么多顿饭,结果说和我不熟?”
“你听到了。”
“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给你做过饭,江锦时都没这么待遇。所以,我对你……”
“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他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她知道他喜欢她,他眼底浓稠的爱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暴露在她面前
“喜欢我,就得证明给我看。”
陆漾外表乖巧,心里却藏着一头蛰伏的怪兽。
细雨绵绵,雨水飘到玻璃窗上形成一道水流,窗外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陆漾脸颊的酡红仿佛只是因为屋内空调温度太高,她的眼眸清澈,手指却点了点。
“我想摸这个。”
江砚舟眉头一凝,刹那,呼吸也止住了。
“我对男科一直很好奇,但苦于没有实践的对象。”
江砚舟额头贴在她的额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鼻梁,闷笑时胸腔震动,语调低缓幽慢:“陆漾,你害不害臊。”
她说什么都不过分,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摸,自己动手。”
陆漾手停在了边缘,“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清明,却又十分恶劣,故意吊着他。
江砚舟拽着她的手腕一把扯住,没有任何羞耻心,一遍接着一遍利用她的好奇,勾她,诱她,让她玩弄他。
江砚舟的声音从喉咙溢出,低哑又有些模糊:“喜欢的话,谁都不能碰,只给你碰……”
“你自己呢?”
“我也不碰。”
“是吗?”她显然不信。
如果他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局,怕是会彻底疯了。
第一个谎言微不足道,第二个则让过往的一切都不作数。
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万物都在复苏,除了江砚舟。
有人到中台举报医药集团产品伪劣,有人收受利益妄想以假乱真,江席、江砚舟被调查,最后的结果,虽说不是江砚舟做的,但他没有发现,监管不力,江席勃然大怒。
挨骂完,江砚舟走出来,看到路边的身影,牵唇笑了笑,心里的烦躁无声无息地散尽。
初春的傍晚还有些冷,光影斑驳下,陆漾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尖,发丝被风带起飘到后肩,又滑落,橘黄色的落日映在她的侧脸,宛如一副油画,格外美好。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他突然很怕天黑。
暮色不该逝去,她应该始终被灿烂光辉笼罩着。
陆漾不经意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江砚舟大步流星走向她,她口袋里的手机却响起。
是江席秘书的来电。
“陆小姐,江先生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
“利用完就尽快丢弃。”
往往最荒唐的事情,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容易让人相信。
“陆漾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折服你。你以为她真的只是对你感兴趣吗?荒唐,陆漾从来就不把自己当回事,她可能会喜欢你的手,甚至上瘾,但她绝不是没有脑子,一个劲莽撞的人,除非,你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被江砚舟忽略的细节,抽丝剥茧般被挖出来。
陆漾不会演戏,她喜欢摸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是真,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也是真,她知道他喜欢她也是真……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又都不是真的。
半年的自作多情和死皮赖脸,让江砚舟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他不想自己体无完肤。
他想赌一下,看看他不在的日子,她会不会怀念他。
陆明屿忙完巡演,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到陆漾了,收到她要回来的消息,他激动得一天没睡着,非要亲自去机场接她,陆漾处理完淮城的事情,等待登机,口渴,买了瓶水,喝两口,江砚舟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视线内。
她愣神时,他已经上前,把她拽入怀里。
他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她是说给他机会,但他不知道那个机会是她稳住他的手段,还是真心话。
江砚舟出生在一个冰冷的家庭,他是江席一手培养的淮城接班人。
直到某天,有了向往的世外桃源。
江砚舟的世外桃源,名叫陆漾。
他渴慕她、热爱她。
再后来,他被她抛弃了。
但那只是他以为的。
她从未想过要拥有他。
又谈何抛弃。
他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陆漾。”
“我喜欢你。”
江砚舟低低哀求,“陆漾,我的心好痛,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担心错过这一秒,就永远错过了。
在她那里,爱情永远打不败亲情、信仰。
但如果她的爱情全是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的爱情什么时候能是他?
“喜欢我,好不好?”江砚舟把脸埋在她肩膀,头发遮住了眼角的红,却掩不住肩上的潮湿感。
许久,陆漾推开他:“我哥来电话了,我该登机了。”
江砚舟无力松手。
没有人留得住她。
他也不例外。
陆漾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跑向他,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五指轻轻揉了揉他后脖的短发,踮脚,嘴唇擦过他的耳朵:
“等我,回来。”
……
“陆漾。”
陆漾眉头蹙紧,听到有人叫她,勉强睁开了眼,视线内是一片漆黑。
江砚舟伸手打开床头暖黄的灯,轻拨弄她的刘海,摸到她额头一层冷汗,“做噩梦了吗?”
“不是。”
陆漾往他怀里缩,听着结实有力的心跳声,她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陆漾含糊道:“你送我手链,我送你头绳,我亲了你,你吻了我。”
他执着的酸酸甜甜味道,她不戴手链就容易做噩梦的习惯,都有了答案。
半夜醒来,脑子总异常清醒。
陆漾阖上眼,脑海迅速闪着过往,同时,心里的疑虑如雨后春笋冒个不停。
按照这个时间线,她是在离开淮城后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回来后,江砚舟就找上来了,是不是说明他其实知道她的经历?
而且,两人的性格虽不像,但骨子里都是偏掌控全局的人格,如此人性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人生被安排好的。如果她和他分开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江家要和苏家联姻,那是因为什么?
她哥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柔软的轻吻落在眼角,陆漾忍不住笑道:“你在偷亲我吗?”
“被你发现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借着床头灯的光,注视她,一字一句道:“我爱你。”
陆漾有很多爱。
江砚舟始终相信世上没有依然如故的爱,所以他在心里给自己承诺,今后无论如何,他只会越来越爱她。
爱意只增不减。
是他对自己最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