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许忠义很能干,你我手下就缺这样的人。”将饭菜送到丈夫面前,于秀凝又亲手给他系上餐布,然后说道:
“没想到他一笔买卖所赚的钱,居然能顶上沉阳全体同仁十年的活动经费?”
陈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面色阴沉的说道:
“不过……老婆子,我怎么总觉有点不大托底呢?就说这销货渠道吧,他一直不肯说,我们连他究竟卖给谁了,这都不知道啊?”
于秀凝听到这里反而意味深长的笑了,然后轻飘飘的说道: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你不要觉得他是在故意瞒着你,其实他这是在帮你撇清关系。那样不是正好?你不知道,总部也就不知道,所以这才叫万无一失。”
陈明脸上的担忧不减反增,继续说道:
“如果他把货卖给了红党,那你我到时候可就坐蜡了…….”
“呵呵,老头子,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敢肯定他是百分之百卖给了红党。”
“啊?”陈明听到后好悬没直接蹦起来。
于秀凝微微一笑,拾起毛衣又编了编,然后解释道:
“你啊什么呀?这么大一笔货,不卖给红党,谁能有本事一口吞下?再说,从淮阴赶来的那群人,现在还穿着单衣,小鬼子仓库里的这些布,我估算了一下存储量,正好可以给他们按人头补上。怎么?你还不信?那你明天派人去……”于秀凝说着头也不回,提起竹针向身后市区图一指,点到自家的位置后,针尖向右游走了六寸,正好落在沉海市场一家货栈上,然后说道:
“红党经常从这里拿货,不信你可以去看一看,瞧瞧他们的库存里,有没有咱运出的布?呵呵!你以为老毛子就那么好说话?几碗酒下肚就能给你开库房?别做梦了,这里的说道大得很!”
细细咀嚼着饭粒,陈明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于秀凝问道:
“要照你么说,这许忠义应该是红党了?”
“呵!他是红党派回来的,这一点,他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他是不是红党,该怎么处置,这完全在于你。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陈明越听越湖涂,他脑子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这时就听于秀凝继续解释道:
“老头子,你真打算把他办成红党么?他是不是红党,这对咱们有坏处么?”
陈明哂笑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碗快说道:
“坏处?呵!就算他是红党,可杀头又杀不到我们头上,咱操那份心干嘛?再说了,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整过红党,可最后升官发财的是谁?有你我的份儿吗?妈个巴子的,光给个奖章有啥用?咱不照样还待在这地界上?”
于秀凝盯着快速梭动的针尖,一言不发。陈明看向了自家媳妇,开口问道:
“老婆子,你到底怎么想?”
“你、我民国二十八年奉命潜伏沉阳,至今也有六个年头了吧?”于秀凝不露声色地问道。
陈明点点头,想想这些年过的那叫一个凄惨,陈明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就听于秀凝继续说道:
“你应该这么想,总部为什么不选别人,偏要选中你我二人来到这最危险、最艰苦的地方?”
“唉!谁叫咱上头没人呢?”陈明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于秀凝笑了,虽说她时不时的就要点醒自己男人,可是这种智商上的碾压感,无疑是让她感到雀跃的,只见她轻声说道:
“对!所以我告诉你,许忠义上头也肯定没有人,要不然,他就不会来这苦寒之地了。呵呵!既然他没靠山,那么到了沉阳,我们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有了这样一个帮手,老头子,咱今后还会缺钱么?”
和某些党国精英不同,于秀凝看中的是利,而不是所谓的大义。党国对她的再造之恩,早在抗战那几年用出生入死来还清了,所以她现在是谁也不欠谁。至于什么效忠党国剿灭匪患,那是你重庆总部的事。就算你胳膊长,能伸到万里之遥的沉阳,可要想找人办事,那不还得靠我这坐地虎?
“老头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事情,离咱们实在是太遥远了,咱还是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这才是一个家庭主妇最值得考虑的问题,也是一个正常女人最真实的内心独白。
由此,夫妻二人共同制定了一项应对措施。该走程序还得走程序,表面上我会考察你、调查你,可实际上,只要你叶晨能赚钱,至于是不是红党,这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秀凝的态度很明确,你许忠义有通红的嫌疑,这我可以理解,谁叫你是红党派回来的卧底?不帮对方办点事,那人家就会怀疑你,为点蝇头小利损失在红党内的一条线,这有点得不偿失,想必重庆本部也能算清这道应用题。
不过,你最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千万别因为点小利成了真正的红党,不然被人抓住小辫子,恐怕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老婆子,咱这么干行吗?万一他就是红党……”陈明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军统家规可不是闹着玩,一旦有个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他们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钢丝上跳舞。
“所以你得把话给他点到,叫他做事有个收敛。”挑起针头搔搔头,于秀凝又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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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应该是个聪明人,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自己老婆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这一点陈明深有感触。如果不是于秀凝,那么他这个潜伏组,恐怕早就被小鬼子连锅端了,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所以老婆的话他不仅要听,而且还必须全力以赴去执行。
“老头子,你想个法子把他某些嫌疑都抹掉。免得叫上峰盯上,会死咬住他不放。”于秀凝对着陈明叮嘱道,因为他们俩现在和叶晨是利益共同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我明白。”陈明点头答应道。
“沉海那家货栈,必须让它尽早关门。知道么?只要它存在一天,对许忠义来说就多了一分致命地威胁。”现在的叶晨对于他们夫妻俩来说,就是财神爷的存在,所以他们俩务必要保护好叶晨,不让他发生任何的纰漏。
叶晨经过陈老大的多次相邀,最终同意来到他们家做客,虽说这是自己最难的那道关卡,可是却是一定要过的。叶晨仔细的回忆着和于秀凝相关的一切资料,做好了准备。
如果在街上遇见了,任谁都不会相信,就是眼前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会是整个奉天军统势力的地下掌舵人。
来自重庆总部的齐公子,没来之前,非常的意气风发,觉得这些所谓的外勤,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自己可以轻松的拿捏,结果刚一下火车,就在于秀凝的手上吃了个大大的暗亏,由此可见这个女人的厉害。
于秀凝第一眼看到叶晨时,就感觉这个人自己是见过的。与此同时,叶晨也深知这女人绝对不是个一般人。双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便不约而同喊出了对方的绰号。
“张瀚韬?店小二!”
“于秀凝?樊梨花!”
除了没拥抱,两个人把所有能表达喜悦的方式都用上了。
“你们认识?”陈明怔怔地问道。
“是啊?他是我学弟!”于秀凝脸上带着笑容答道。
“她是我学姐,在青浦班的时候,学姐跟我的关系最好。”叶晨在一旁也是一脸笑意。
陈明听罢,心里突然有股酸酸的感觉。
“老大,你别吃醋啊,我和学姐,那就是异姓亲姐弟。”陈明的脸色自然是瞒不过作为心理学大师的叶晨,为了让陈明放下芥蒂,叶晨不得不开口解释。
陈明笑着点点头,可是没多久,他马上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哎?不对呀?你要跟她是同学,那咱俩算咋回事?老许啊?你到底是哪个班的?”
“咱俩也是同学呀!”叶晨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嗯?”于秀凝这两口子,全都愣住了。
于秀凝和陈明是许忠义早期的同窗,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许忠义之后的人生轨迹,叶晨不得不跟这二人解释清楚:
“哦!是这样,我呢,青浦班,临澧班、息训班……都是班班不落,其他同学在抗日战场上出生入死,而我呢?因为成绩不好,就只能一个班接一个班继续补习。唉!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军统是许进不许出?我倒想半途而废,可人家上峰不放啊?所以直到最后,老师李维恭帮忙走了关系这才算拉倒。”
“也对,”想想许忠义在训练班时的表现,于秀凝有点哭笑不得了,只见她说道:
“你整天练习书法字画,这考试能及格才怪?不过你战略情报学掌握得还不错,就是那战术考核,一上考场就跟抽大筋似的,怎么考都不过关。”
叶晨笑了笑,然后对着于秀凝说道:
“姐!您瞧我这小身板,跟小鸡子有得一拼,他能扛枪打仗么?让我去‘战术训练’,那还不如毙了我。”
“呵呵……”两口子全笑了。这时候的二人还不知道,真的论起军事素养这一块,面前的这个所谓的留级生,就算是跟他们比,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是要远远超过他们。
到了于秀凝家里,叶晨可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撸胳膊挽袖亲自下厨,凡是你能叫出名的菜,他都能给你做出来,而还是色香味俱佳,毕竟在做菜这一块,他可是得到过傻猪的真传的。
“小二!你说你一个客人,到我这儿来下厨算怎么回事?”于秀凝有些难堪了,毕竟让一个客人在自己家做菜,自己就连打下手都被嫌弃,实在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情,只听于秀凝说道:
“这要传出去,那还不得说我不会待客?”“
“姐!您就拉倒吧!你说这话假不假?咱算外人么?对不对?再说了这么多年你没吃过我做的菜,我就不信你不馋?”
叶晨说的没错,站在一旁看着叶晨在那里烹饪,随着一道道菜端上了饭桌于秀凝是真的被勾出了馋虫。叶晨一边做着菜,一边也没冷落了于秀凝,对着她说道:
“姐,我喂料是绝活,可今天太仓促了,只能凑合凑合。有时间你和姐夫去我那儿,我好好给你们做一顿。”
这是求之不得,所以于秀凝也不会考虑矜持的问题。不过,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笑吟吟地问道:
“哎对了,忠义,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有八了吧?”
“是啊?嘿嘿!连这个你还记着?”叶晨轻笑了两声回道。
“有心上人了吗?”于秀凝问道。
叶晨没吭声,挑出鱼胆看了看。于秀凝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于是马上调转话题:
“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咱军统现在啊,某些家规也不像以前那么严了,所以处处对象还是可以的嘛!”
于秀凝说这话,也恰恰反映出了她的性格,想当年在特训班时,她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学生。军统规定成员不许恋爱结婚,可她于秀凝呢?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面上我安分守己,叫你抓不住把柄,可暗地里是怎么回事,那你就管不着了。
所以,当总部命令她和陈明假扮夫妻潜伏沉阳后,没过一年,她就把假夫妻给坐实了,而且理由还振振有词:我得上妇科病了,定期都要到医院去检查。你说医生发现我结婚多年还是个小姑娘,这得怎么解释?因此从那以后,军统对她的婚姻就算默许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下全都好过了。
开饭的时候,这三个人也表现得像一家人。谁都没让谁,“卡卡卡”一阵抢食吃。用于秀凝的话说,这叫追忆当年,回味着他们在特训班时期,打饭抢食吃的“美好时光”。
待酒足饭饱后,三个人开始坐下来喝茶。叶晨是茶道高手,所以这等雅事,又让他给代劳了。
“老许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明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晨知道陈明这是让自己把当初的话再对于秀凝说一遍,他也不以为意,直接说道:
“我对总务这块很熟悉,所以啊,还想继续干总务。那些针头线脑的琐事,别人不愿意干,可到了我这儿,就是地地道道的宝贝。”
于秀凝心说,这样最好。只要你不碰情报,别人就不会重点关注你。另外,你干总务还可以敛财,咱是有钱大家花,这又何乐而不为?
“老许啊!从今往后,沉阳这地界可就是你我主持大局了。”伸手指指背后的市区地图,陈明又接着说道:
“你先熟悉熟悉环境,然后尽快把手下班子抓起来。这千斤重担,可全靠你了。”
叶晨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沉海的三江货站的位置,被于秀凝给点了一个针眼儿,他深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叶晨并没打算托大,原世界里,就因为许忠义的托大,导致上线老孟被齐公子从这个世界给抹去了,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事情,自己可是熟知历史,有着bug的存在,如果这都能让齐公子再次得手,那叶晨就莫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好了。
而且陈明和于秀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们的心思叶晨一清二楚,适当的暴露自己的弱点给他们夫妻俩,其实并不是一件什么坏事,这样才能让彼此更加信任对方。如果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才会让人生疑,进而在心里对你产生防范。
第二天上午,叶晨走出了住处,在奉天城里闲逛,各种反跟踪技能被他利用到了极致,他不希望自己跟上线老孟的接头,被任何人发现,既然从事这个职业,就要心中带有敬畏,因为这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叶晨七拐八绕的走进了奉天城大西边门福禄酒楼的一间包间,此时的包间里,他的上线老孟早已经等在了那里。老孟一见到叶晨,就激动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
“老许啊,你为组织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那些布匹和粮食,已安全抵达一线部队同志的手中。三师师长老黄,对此是赞不绝口,说咱们就是他的及时雨啊!”
叶晨笑了笑,然后对着老孟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眼瞅着部队就要进驻到东北,在这个地方没有冬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就是后勤出身,自然是懂得事情的严峻性!”
老孟的激动情绪还是没能完全平复下来,身为地下工作者,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到前线的主力部队,这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只听他继续说道:
“老许啊,东北局的首长,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都给你连声叫好。根据你这超凡脱俗的活动能力,经组织研究,决定要你分化敌人,为我军收集战略物资。至于情报嘛!可以先放一放,甚至不提供情报也可。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