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和刘小建分了手,马海文走进小洋楼里,刚进了院子,里头有个人拿着手机,打着电话往外走,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撞到了马海文的怀里。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是马副市长呐。”那人一抬头,看到是马海文,立马把脸堆满了笑:“您也来了啊?”
马海文一看,是老熟人仙岭县的前任副县长彭运中,于是笑道:“我说运中啊,你慌慌张张这是干什么呀?”
彭运中和马海文一向交好,当年也是通过马海文才巴结上了刘大同。此人工作能力平庸,作风又不是很好,所以换届的时候竟然意外落选了,成了仙岭县政坛上的一大笑话。
本来落选的副县长一般不予考虑再安排在县区领导位置上,所以市委组织部当时做计划的时候,把他安排去了市政协,打算保留副处待遇,给他个闲职安置掉就算。
没料到这彭运中死活不肯到政协走马上任,赖在了仙岭县没走,一拖竟然就是一年。
这事被汇报到宁远的耳朵里,宁远给组织部门批示,既然彭运中同志不愿意去新岗位上任,那就留在仙岭县工作。
这个批示根本没指明留在县里到底做什么工作,更没提担任甚至职务。组织部门的领导自然心领神会,宁远显然被激怒了,干脆把彭运中给挂起来,连冷板凳都不让他坐。
很快,原来安排政协的位置马上有人顶替了,是一个部门的科长,已经快退休了,干脆提半级让他到政协等退休。
如此一来,人家是兴高采烈上任去,彭运中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到了七月份,自己先急了,他自己不敢去找宁远,却跑到刘大同面前哭诉,摆功劳表忠心,想让刘大同给组织部门打招呼,安排个好地方让他去。
刘大同当时候收下礼物,嘴上说市财办还缺个副主任,看看能不能为他安排一下。
彭运中听罢,留下个两万块的大红包,欢天喜地又千恩万谢,回家去等消息了。
结果一等就是两个月,居然没见半点动静,可市财办的副主任空缺却很快有人上任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彭运中顿时懊悔,觉得自己当时送的两万估计是太少了,人家刘大同根本看不上,早知如此,干脆一次性到位好了。
打定主意,彭运中找到了一位老板,这老板是仙岭县人,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后来回仙岭县开了一家木材厂,蒙彭运中关照,生意做得挺大。
这次听说他落了难,那位老板一下子就甩出了30万,让彭运中去买个官儿当当,这钱不够再说。
这次彭运中可美那么莽撞了,想想还是先铺垫下为好,于是先去找了马海文,给送了个五万元的大红包。
马海文收了钱,自然就耳提面命,说市里公路局的副局长职位还悬空着,也是个副处的职务,公路局是实权单位,肥差一件,不必当个副县长差。
彭运中听了,哈喇子都差点流出来,央着马海文给自己现在刘大同面前说说好话,下下药。
本来彭运中作为一个靠边站的官员,刘大同会仙岭县过年,县里的人也不会通知他,而且轮资格,他也够不上。还是马海文拿了好处,给他通了风,这才厚着脸皮过来拜年。
马海文看了一眼小洋楼的大门,压低声音问道:“送了?”
彭运中一愣,旋即点头:“送了。”
马海文眨了下眼皮:“送了多少?有没有记住我的话?一次到位?”
彭运中神秘地伸出两根手指:“放了两个‘炸弹’。”
“炸弹”在当地官场上是一个暗语,十万元是一个“炸弹”,两个“炸弹”当然就是二十万了。
马海文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太清楚刘大同的脾性。表面上,刘大同是口口声声反对腐败,实则暗地里是来者不拒。年初换届搞廉政述职,刘大同的述职报告是市府办一帮秀才给整出来的,刘大同看过之后,啥都没改,只把报告上面“买官卖官”四个字改成了“跑官要官”,其中深意颇值得玩味。
点完头,马海文忽然心中掠过一丝不快。送给刘大同是二十万,送给自己才五万,虽说刘大同是市长,可自己好歹也是副市长,况且没自己在其中穿针引线,彭运中连刘大同的门都摸不着。
彭运中虽说工作能力平庸,可是察言观色却挺有一手,马上嗅出了味道,慌忙补充道:“马副市长,这事如果成了,我真是要好好感谢你。过年你也挺忙的,本想去你家坐坐,我看这样,过两天,我让人找两条娃娃鱼,咱们约个时间,去饭店里吃个饭?”
马海文看着彭运中脸上的笑纹,心里顿时舒坦多了,他清楚这顿饭的含义,恐怕彭运中不会少了自己那份。
嘴上却表现出十分不悦的口吻,道:“我说你个运中同志,把我马海文看成什么人了?帮你我是看在咱俩关系不错的份上,你搞这些那么庸俗的东西,有意思?”
彭运中说:“不就是吃个饭嘛,应该的。你是上级,我是下级,下级请上级吃饭,谈谈工作汇报汇报思想,很正常嘛。”
马海文最咧嘴笑了,点头道:“行吧,到时候你安排。”
说完指指小洋楼的方向,道:“打完电话赶紧进来,陪刘市长喝几杯,你喝得多,他会开心。”
彭运中目送马海文进了小洋楼,这头赶紧给自己的老板朋友打电话,继续刚才的话题。
马海文刚进门,就看到大厅里已经摆开了一桌,围着桌子坐了不少人,有王增明,也有市财政局的马进洲和两个部门的头头,仙岭县的县长和书记也郝然在列。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这顿饭居然还没结束。所有人都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桌下横七竖八歪着几个蓝带xo的瓶子。
“海文啊!你可到了!过来!”刘大同显然喝的有些高,粗声粗气冲着马海文喊。
马海文快步走上前去,说:“刘市长,实在是对不住了,我没能及时赶过来陪您吃饭。”
刘大同一挥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说的什么话!今天你是忙工作去了,工作是第一位,对不对?”
他看了看桌旁所有人,大家赶紧附和说对对对。
刘大同语气一转,说:“但是,酒场有酒场的规矩,你迟到,就要罚酒!来,坐我旁边。”
马海文走到刘大同身边坐下,端起已经倒好的一大杯蓝带xo,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鼓掌叫好。
刘大同也满意地叫了声好,然后像在台上做报告一样道:“好!不是有句话说,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八两喝半斤,这样的干部要当心。虽然话不能放到台面上说,但是其中是富含哲理的。这干革命啊,就是要有拼劲,要敢于承担,酒风见作风,喝酒都没点敢拼的劲头,工作开展起来还怎么敢放开手脚了!?”
所有人像在大会堂里听汇报一样,立马又鼓起掌,附和声此起彼伏。
一顿饭又吃了一个小时,到了下午三点,这才收了摊。
仙岭县的书记和县长住得近,也就现行回家,说是晚上再过来陪市长过年。
市里的干部住得远,就去了县委的招待所里先住下,晚上在过来。
马海文和王增明却没走,刘大同点名让他们留下,其他人十分识趣,知道这几位常委有事情要谈,便纷纷借口离开。
等人走了,三人到客厅的茶几旁坐下,马海文主动拿起茶具开始泡功夫茶。
刘大同喝了几杯茶,酒意减退,脑袋开始清醒了一些,便问马海文:“今天石化厂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马海文抿着小瓷杯里的铁观音,见刘大同问自己,便放下杯子,搓着手想了一下道:“事情是处理完了,不过这处理过程中暴露出一些问题,我想了又想,还是很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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