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我的病房,就在江景琛病房的对面。苏锦年考虑的很周到,因为我隔着病房的窗户,透过他病房的窗户,就能看到他。
那之后的十几天里,我每天都很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户上看他,在对讲机里跟他说话,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一遍遍呜咽着说着抱歉……
江景琛每天起床后,光着脚下床,拿着水果刀坐在飘窗上,认真的削着每一个苹果,他削的苹果皮从来都不会断。每削完一个苹果就用保鲜膜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觉得满意了,才摆在窗台上。再削下一个,再小心翼翼的包起来,直到摆满整个窗台……
然后就靠在飘窗的墙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
直到护士进来给他打营养针,他才面无表情的回床上躺下,一夜不起……
晚上,即使他睡下了,我也会一直趴在窗户上看他会不会偶尔动一动,可以看看他的脸,他除了去洗手间以外,都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哪怕翻个身都没有。
每天,我就和他削苹果的动作一样,周而复始的趴在窗楞上看他,跟他在对讲机里说话,从呼喊,到轻柔,到跟他念叨我们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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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们过几天去滑雪好不好?”
“老公,帝都的那家餐厅再带我去一次吧,这次我来给你出一个水果puzzle怎么样?”
“老公,帝都滑冰场的冰鞋是你设计的吗?怎么那么容易就能穿上,我小时候没穿过那么好的冰鞋。”
“老公,我想吃鸡蛋饼了,这次多做一个好不好?”
“老公,simon说你的一见钟情套餐卖的很好,又在申城卖火了,你怎么那么厉害。”
“老公,我喜欢你第一次送我的那条白色的裙子,我们去拍照好不好?”
……
任我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每天除了削满一窗台的苹果,就是睡觉。有时候,晚上我蹲在病房门口睡着了,听见他去洗手间的声音,还会爬起来趴着窗楞看他一眼……
第14天的下午,苏锦年站在病房门外对我说,
“依依,明天就可以出来了。好好劝劝他。嗯?”
第14天的下午,我很兴奋,一直在对讲机上和他说话,说到口干舌燥,说到对讲机电量报警,我捧着对讲机,蹲在病房门口,声音沙哑着,跟依然躺在床上的他说话,
“老公,好想你,明天我就可以出来看你了……好开心”
“老公,你也想我是不是?”
“老公,说了一下午,嘴巴好干,头好涨,让我睡一会,醒了再陪你聊天”
……,……
“老公,你怎么不早点来,我觉得流了好多血,你怎么不早点来,好痛……”
“老公,等着我,明天早上我就来看你……啊……好痛……”
“老公,以后别再给我输血了,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蹲在病房门口一直说着话,手还死命的捏着对讲键,生怕松了手他听不见我说话。我光着脚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抱着对讲机睡着了,也不记得后来自己都说了什么……
半夜里,感觉自己浑身发烫的躺在床上,动了一下手,手背上传来了阵阵胀满液体的刺痛。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热……为什么头好痛……
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床边一沉,我被轻轻的圈进了一个怀抱,那怀抱好熟悉,虽然没有事后清晨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可那身体的味道我很熟悉,那宽阔的感觉也很熟悉……
我的头被垫在一只厚实的臂膀上,他臂膀的温度很凉,头枕在上面很舒服,还有一只手撩了撩已经被我剪短的长发,疫区的志愿者不能留我那么长的长发,我穿上疫区的防护服之前就剪掉了我留了十几年的长发。
那只手撩过我的碎发,就在我脊背上轻轻的抚摸着,这手感好熟悉,好熟悉,是夜夜拥我入怀的那个温暖厚实的怀抱,是我日思夜想的触感,是我想说声对不起的怀抱……
我眼皮沉的睁不开,伸手想去摸靠近我额头的脸,忽然感觉他双手都拿开了,想下床逃走。我忍着手背上酸胀的刺痛,使劲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老公,别走,求你……”
这个怀抱没有离开我,又回到床上继续抚摸着我的脊背,那感觉很踏实,很舒服,就像以前每个夜晚那样踏实。我抓紧了他的手腕,沉沉的睡过去,嘴里不停的喃喃着,
“别走,别走,老公,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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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天早上睁开眼,床边还挂着点滴,我手上的酸胀刺痛还在。我顾不上没点完的点滴,大力的扯下了手上的点滴,光着脚就跑向了江景琛的病房……
我推开门,他先是被我鲁莽的推门声惊了一下,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我飞也似的光着脚跑向他,张开双臂就抱住了还坐在窗台上削苹果的他。
可他的身形一动不动,没有向往常那样搂住我的腰身,欠身把下巴埋在我的颈窝。他一动不动,只是拿着水果刀的手跟着我抱着他的节奏轻轻晃着。
我松开了他,坐在他的脚边,我轻轻的握着他的双手……
刚才我大力的扯下了手背上的点滴针头,大概扯破了静脉,右手上都是鲜血,他低头看着我出血的右手,忽然间把我推到飘窗的墙上,我后背硬生生的撞上了飘窗的墙,我大叫了一声
“啊!……”
江景琛没有过来抱我,他盯着我手上的血开始喘着粗气,抱紧了他的膝盖,眼神里满是恐惧,他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嘴唇开始发白,浑身开始颤抖……
我想要上前抱着他,他死命的推开了我,我没站稳一下跌倒在地上,头也生生的撞在墙角的柜子上,他大声了吼起来,
“苏锦年!苏锦年!血!血!苏锦年!啊!……”
江景琛喊着喊着就开始抱着胸口哀嚎着,我吓得瘫在地上,满脸泪水,
“景琛,你怎么了,景琛……呜……”
苏锦年和钱冰带着几个护士跑了进来,钱冰把我扶了起来,苏锦年带着护士围到江景琛的身边,苏锦年抵着江景琛的额头,声音有些颤抖着说,
“琛!琛!没有血!没有血!依依已经活过来了,没有血,没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