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起来洗漱,去往未央宫与皇后一同用膳。
朝阳升、万物明。
她住的长乐宫地势开阔,出门就看见一轮硕大的太阳从碧瓦飞甍的远方宫群顶升起。
鳞次栉比的屋顶反射光芒,似波澜壮阔的起伏海浪。
皇后娘娘人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与她相处就像是泡在长乐宫的浴池里,让人觉得轻柔又温暖。
崇德殿的朝会比往常散得早一点。
皇帝与皇后约好要到未央宫与孩子培养感情。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三位肱骨在朝上互呛得厉害。
光禄勋联合廷尉挤兑少府别苗头。
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三兄弟,怎么突然就斗起来了呢?
同是肱骨之臣,一个是女儿昔日的“夫君”,一个是寻回女儿的有功之臣。
他有些为难,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闹。
不过离开前,还是让王闻之自行彻查夜犯若卢狱的贼人。
乌泱泱的朝臣陆续散离,王闻之走得慢,卫云骁也走得慢,本已下了龙尾道的刘景昼登上石阶返回。
梁崇只需同尚书台与陛下呈禀政务,毋须上朝,此时只有他们三个聚在一处。
卫云骁沉着脸,瞥了一眼王闻之。
“王兄真是好手段。”
嘴上说着大度、原谅,实则阴谋、阳谋都用上了。
若不是有梁崇相助,只怕此时他早已被逮住,被灰溜溜踢出长安了。
这下他更加确定,叶玉还留在长安,藏在某个地方。
王闻之笑得如沐春风,“百舸争流,奋楫者先,不是什么好手段,在下只是更努力而已。”
这无异于变相承认了他干的好事。
卫云骁昨夜去刘景昼府里借宿,把他的推测同刘景昼说了一遍。
刘景昼觉得自己触到那层迷雾,但始终无法拨开云雾,缺一个灵光,却偏偏闪不出来。
他们知道,王闻之看着儒雅随和,实则偏执霸道,早已起了独占玉儿的私心。
哪个男人会和奸夫和平相处?
虽然他们也一样有私心,但慢了一步,叫王闻之先得逞了。
那他就是其余人情场上的“公敌”。
刘景昼打开折扇摇晃着,风流的凤眸闪烁认真的目光。
“两位兄长这么努力,我倒是不好意思落下太多。”
王闻之笑道:“那两位大人可要小心了,这龙尾阶陡斜,别一个不小心踩空了,王某先行一步。”
说完,他抬手告别,转身下了台阶。
卫云骁与刘景昼对视一眼,“表弟先行一步,我在宫中还有事。”
他统领郎署,负责护卫陛下的安危,一支宫廷护卫由一个郎官统领,他要留下来调遣郎官,安排戍卫轮换。
刘景昼点点头,他手上还有长治的案子要忙,率先离去。
*
无论市井乡民还是王孙贵族,都重视子孙的培养。
皇帝同皇后陪着叶玉用过早膳,转而问起来她的学问。
说起这个,叶玉就不无聊了。
她自信道:“我懂些大字,会点诗与乐曲,还会算账,唱曲。”
听见她会这么多,夫妻俩十分讶异,没想到她长于乡野,竟然还会这么多东西?
皇后欣慰问:“你会什么乐曲?”
时间久远,叶玉皱起眉头,苦恼地回忆,迟疑道:“我会弹狗叫和老鹰抓小鸡。”
二人面面相觑,狗叫?老鹰抓小鸡?
不知是什么乡间小调,本着好奇的心态,他们让侍人拿一把琴让她弹。
有了展示才华的时机,叶玉自然也不客气,抬手就弹。
第一首是最简单的,叶玉飞快弹出来,部分节拍忘记了,断断续续,分明弹的是琴,听着却像拉二胡,稀稀拉拉中掺杂隐约熟悉的节奏。
皇后听着,犹豫道:“这是不是叫鹿鸣?”
经过这么提醒,叶玉想起来了,小鸡啄米点头,“对对对!”
夫妻俩一言难尽,只怕那老鹰抓小鸡也是什么被糟蹋的名曲吧?
到了第二曲的时候。
是难以入耳的音律,如老鸦高啼,呕嘶沙哑,又似水牛哞叫,粗俗不堪。
她翘着嘴角沉浸在自己的才华高光中,两手飞快变换弹动,分明是弹琴,硬是让人看出了她在来回锯木,乐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侍从们纷纷低头,沉默不语,他们身为爹娘,不好落她的面子,硬着头皮听完了。
一曲毕,叶玉弹完,笑问:“好听吗?”
呆滞的二人有些反应迟缓,皇后含着的浅笑被乐声驱散,动动唇道:“尚可。”
明显底气不足。
皇帝愣了愣,眨眨眼看向皇后,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连这是凤求凰都听不出来。
皇后想了想,再问:“那你都读的什么书啊?”
叶玉蹙眉思索,她只记得大字,不记得读了什么书。
她苦恼道:“太多啦。”
皇后听着是饱读诗书的意思,再给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她试探问:“那你能即兴赋诗一首吗?”
“嗨~小事一桩!”
她志得意满,圆溜溜的眼眸扫过一周,夹紧眉头,赋什么好呢?
看见他们身前漆案上没撤走的炙鸭,清了清嗓子。
“白鸭黑鸭与黄鸭,清蒸红烧又炖汤,加点蘑菇很好喝,要是……要是……”
她吃得太饱,打了个嗝儿后思路有点卡壳,绞尽脑子思索。
“要是架烤味更佳。”一道粗犷的声音附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叶玉看过去,皇帝揪着短浅的胡茬,露出揶揄的眼光。
二人心有灵犀,对起来。
“鸭翅展开里外嫩。”
“鸭腿疾跑肉劲道!”
“三分火候五分闷。”
“七分肥嫩八分滑!”
叶玉眼睛一眯,隔空与皇帝对视,两人眸光中似有闪电,胜负欲燃起来了。
糟糕,遇到劲敌了,她文坛大豪地位不保!
叶玉不肯服输,继续道:“肥鸭嘎嘎油滋滋。”
她不信这个他还能对出来,她势在必赢!
皇帝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思索片刻立即开口:“口水嘶嘶喉滚滚!“
还真让他对出来了。
叶玉不甘示弱,站起来走上前,“滋溜入嘴滑入肚。”
皇帝捋着胡须一笑,胸有成竹道:“化作粪便浇大葱!”
这句是绝杀,与“化作春泥更护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叶玉两眼瞪大,她竟然输了?
”哈哈哈~“皇帝大笑一声,大摇大摆走过去,拍拍叶玉肩膀。
“生姜还是老来辣,多跟老子学一点!”
可恶,又让他押上,她是真的服了。
皇帝越看这崽子越满意,果然是亲生的!
谁说他们泥腿子出身不能有文豪?
这世上有花间派、婉约派、豪放派,山水派,难道不能有他们伙食派?
不到两日,最初大眼瞪小眼的父女俩抱着对方的臂膀,惺惺相惜。
“都怪那天杀的人贩子,叫我们如知己般的父女分别多年!”
叶玉蹙眉,面有相识恨晚的懊悔:“亲人呐~”
二人互相挽着手臂,情深义重地对视,两眼泪汪汪,这画面对皇后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她嘴巴张大,呆滞看着他俩。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些心慌意乱,大的已经歪了改不过来,小的年轻还能救一救。
暗暗下个决定,定要选个有名的大家把孩子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