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经过一夜的调息打坐,燧人原本惨白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许红润,身体的皮外伤痕都已结痂,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无甚大碍,不一会儿,调息恢复中的燧人缓缓睁开双眼。
夸父正要开口说话,只见燧人向着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鲜血中还掺杂着些许内脏碎块。这一幕把刚要说话的夸父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的脸上露出惊讶与担忧的神色。
燧人不太在意地随手抬起袖口,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看着夸父及夸熊二人,有气无力地嘲讽道:“老哥,数万年不见,你们夸父部落的待客之道变了吗?这还真是别具一格啊。”话语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毕竟无端遭受如此重创,仍谁都难免气愤。。
脸上一直溢着热情的夸父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又不好反驳怒斥受伤的燧人,只能转身看了一眼在一旁傻笑的夸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夸父双目一瞪,猛地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夸熊踢飞出大殿,夸熊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大殿之外,而后,夸父转身,笑呵呵地对燧人说道:
“贤弟这是说哪里话啊,大家都是自己人,说什么客人啊,贤弟你要这么说,不就和大哥我见外了吗?”
“哦,是吗?”
燧人眉头一扬,受此无妄之灾,此时他心中的郁闷愤怒之气勃发,却又无处发泄,便只能对着夸父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这个自己人刚踏入部落,不问青红皂白,就被打成如此凄惨模样,那要不是自己人,是不是就得立即粉身碎骨,暴毙当场喽。”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手下留情呢。” 他的语气愈发尖锐,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刺向夸父。
本就不善言辞并且理亏的夸父,此刻被燧人怼得是在是哑口无言,他左顾右盼,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片刻后,只能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一缩,任由燧人讥讽发泄,知道自己理亏,也只能默默承受燧人的怒火。
小半个时辰后,燧人心中的郁闷愤怒之气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停了下来,舒了一口气,环视了空荡荡的大殿一圈,眉头逐渐皱起。而后,他疑惑地看向眼前颓然的夸父,开口询问道:
“老哥,我那徒儿怎么没来呢?黎贪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
燧人见如缩头乌龟一般低着头的夸父,全然将自己的话语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幅毫无反应的模样,气得一笑,他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大声地说道:“老哥?”。
夸父此时才缓缓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燧人,片刻后,似是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哦,哦,你问黎贪那小子啊!那小子在你走后不久,就献出了武道修行之法,这让血脉薄弱的巫族实力大进,约千年前,黎贪被祖巫使者接去盘古城了,说是祖巫大人要为他量身打造后续的武道修行之法。”。
“这小子也真是的,这都快近千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子我啊,回不来么也可以传讯给我呀。” 夸父一边向燧人炫耀地说着,一边还自豪兴奋地不断在空中比划着,说到最后,还露出了一幅遗憾惋惜的嘴脸。
燧人见夸父如此,也是一阵无语,片刻后,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燧人眉头又皱了起来,思索了片刻,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夸赞个不停,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迹象的夸父,他不得不出声强行打断夸父,开口说道:
“老哥,要不你陪我去一趟盘古城,一起去见一面黎贪吧。”
滔滔不绝的夸父戛然而止,而后愣愣地看向燧人,脸上逐渐露出为难纠结之色,犹犹豫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贤弟,要不你还是自己去吧,或是我安排几个族人陪你一起去也行,你贵为巫族贤者,到盘古城后,一般的巫族之人也不会为难于你的。” 夸父的话语中充满了推脱之意,显然不太愿意陪燧人前往盘古城。
燧人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了看夸父一眼,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夸父左推辞,右推脱的,自己一个人去盘古城,人生地不熟的,虽然顶着个巫族贤者的头衔,但真正遇到危险时也不顶用啊,还是得拉上夸父这个大巫作靠山才行。可怎么才能让夸父带自己去呢?这需得好好想想才行。燧人心中暗自盘算着,眼神中闪过出一丝狡黠。
夸父说完就目光躲闪地看向一旁,心虚的不敢和燧人对视,心想,我靠,还好我随机应变及时,不然刚刚真要随口答应了,那我回到盘古城后,不得被祝融祖巫狠狠操练一番啊,还是那种自己送上门的,躲都躲不掉。仿佛想到以往被祝融祖巫操练地场景,夸父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刻钟的时间,在这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缓缓流逝,燧人紧蹙的眉头忽而松开,眼中光芒一闪,显然是想到了办法,他将目光投向眼神闪躲的夸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裹挟着无奈与辛酸,随后,他装作不经意地缓缓开口:
“哎,这样也行,只是到了盘古城,见到黎贪后,我要是无意间说起,我刚到夸父部落,就被部落里的族人不由分说地重伤,也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燧人顿了顿,声音中添了几分惆怅,接着又继续说道:“这一路遥远,危机四伏,以我如今尚未痊愈的身子骨,保不齐就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要是路上再遭些意外,重伤了倒还好说,万一一个不小心,身死道消,那可如何是好。”
微微摇头,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到那时,远在盘古城的黎贪,日后知晓此事,得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他向来重情重义,对我这个师父极为敬重,我若真出了事,他怕是会自责、痛苦得难以自拔。”
“还有啊,盘古城巫族强者如云,势力错综复杂,我这势单力薄的,要是到了那儿被人欺负了,身旁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只能默默忍受,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你说,黎贪要是知道他师父在盘古城遭了这般罪,又会如何呢?他肯定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能陪在我身边,才让我受了欺负,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地为我出头,到时候难免又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燧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夸父的表情,看似随意的话语,实则如同精心抛出的鱼钩,紧紧逼迫着夸父上钩。
夸父起初闻言还心中暗自窃喜,以为就此逃过一劫,脸上那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心里想着:“嘿,可算把这麻烦事儿给推掉了,能不用回盘古城面对祝融祖巫的训诫,真是万幸!”
随着燧人越说越离谱,夸父原本轻松的神情渐渐消失,眉头开始不自觉地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难看了起来,待到最后,看着燧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还要继续口若悬河地说下去,他只能苦笑着开口说道:“好了,好了,贤弟,不要再说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声音中满是妥协与无奈。
燧人闻言,原本那如泣如诉的哀叹之声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的眼眸中陡然绽放出熠熠光彩,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兴奋地大声说道:
“好,不愧为我的好大哥,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那咱就一言为定,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搓着手,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与方才还满脸愁容、唉声叹气的状态判若两人。
夸父被燧人前后那判若两人的巨大反差表现,惊得呆立当场,双目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的大脑好似瞬间宕机,思维完全停滞,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眼前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燧人,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来。
片刻之后,夸父终于反应过来,燧人刚刚那一大通声泪俱下的话语,什么担心黎贪知晓自己受伤后的伤心,忧虑前往盘古城途中遭遇不测的悲惨,全都是为了哄骗自己陪他走这一趟。
夸父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心中暗恼自己竟如此轻易就中了燧人的 “圈套”,当下便涨红了脸,咬着牙,正要开口反悔,坚决拒绝陪燧人前往盘古城,然而,话到嘴边,夸父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燧人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细细思量,竟觉得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若真让燧人孤身一人前往盘古城,途中万一遭遇什么危险,日后黎贪知晓此事,以那小子对燧人的敬重与依赖,必定会迁怒于自己,这般权衡之下,夸父满心的不情愿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没了精气神,最终,他只能满脸苦涩,颓然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陪燧人前往盘古城的安排,那低垂的脑袋、黯淡的眼神,无不透露着他此刻内心的憋屈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