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沛县倒卖瓷器的人来说,本地无产出,这无疑是最大的痛处。
凡是送经这里的瓷物,不管是茶壶还是酒杯,又或者是碗碟花瓶摆件,所有物件不拘大小,都只能千里迢迢地采买送来。
瓷器不比其他,易碎还禁不起任何磕碰。
稍有不慎价值跌半,甚至还有可能血本无归。
这门买卖自古风险就大,难题就出在难以运输。
但如果当地出了能烧瓷的窑,那就直接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难题。
杨友军对着白老板笑得热络,一开口毫无嫌隙:“要不怎么说还是老兄你的门路广呢。”
“此地千百年不得一见的人物,今儿也算是让我托福,沾你的光捞上了!”
如果他能抢占先机,直接拿下谢锦珠手中的货,后续再达成长期协作,那就不用再费尽心机从别处买了。
坐在家里就只等着数钱!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白老板皮笑肉不笑:“杨兄这是哪儿的话,我不是也没少沾你的光吗?”
“彼此照应罢了,真正能耐的人不是我,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牵线搭桥的。”
坑他就算了。
想坑谢锦珠?
白老板面上闪过一丝微妙。
谢锦珠是个雁过拔毛的狠角色,就是正儿八经的土匪到了她的面前也没能讨到好处。
就杨友军想在谢锦珠的身上占便宜……
白老板端起茶盏挡住下半张脸,忍不住唏嘘:“只怕是难喏……”
杨友军没听清,下意识地想追问。
可谢锦珠已然到了。
大疫之时,杨友军还特意打听过谢锦珠的来路,最后碍于县太爷的威严,不得已作罢。
此时见到谢锦珠本人了,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大唱赞词:“姑娘大仁,心怀大义,非是我等常人可能及。”
“之前深受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还请姑娘受在下一礼。”
白老板坐着冷眼旁观,注意到谢锦珠的表情直接翻了个白眼。
装!
这损货就是会装样儿!
谢锦珠忍着笑侧身避开:“杨老板客气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听说你想买我手中的白瓷?”
杨友军连忙点头:“是是是。”
“我听白兄说姑娘已经掌握了烧白瓷的秘技,特意前来拜访,想求姑娘让我一观。”
白老板手中的他已经看过了,品相和触感都绝对没问题!
但他更感兴趣的是谢锦珠手中其余的货。
杨友军不愧是能把白老板都坑进去的奸商,三两句就说到了重点:“听闻姑娘已经造出了瓷窑,想来是要长期出货的?”
谢锦珠矜持地点头:“是。”
杨友军眼里发亮:“那除了白瓷外,姑娘可会做其他的?”
“若是能做,大概能做多少,一次可出货几何?”
谢锦珠被他的热络逗得失声而笑:“能做什么,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能出多少,也取决于你能要多少。”
谢锦珠把问题抛回去,在杨友军逐渐锐利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说:“出货没问题,关键在价格。”
“无价不成瓷,无银不谈买卖,这样的规矩,想来杨老板应该比我更懂?”
跟精美昂贵的瓷器不同,白瓷只是最寻常的一种。
但谢锦珠拿出的这批白瓷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全都是由最纯质的高岭土烧制。
绝佳的土质直接决定了瓷器的品相,价格也与寻常白瓷不同。
杨友军伸出手比画出一个数,笑眯眯的:“一盏可出这个价。”
在洛清设局碰瓷谢家人时,谢锦珠曾赔付过几件白瓷瓶,总共赔了十五两银子。
哪怕是她拿出的白瓷很好,也攀不上多可怕的价格。
杨友军此时却对一个小碗给出了五两的高价。
谢锦珠古怪道:“杨老板确定是这个价?”
远超物所值啊。
比谢锦珠预期的一个高了二两左右。
杨友军一副敞亮姿态,笑道:“针对这些小碗,五两当然是高了,但若是交个朋友,这价就是太低了。”
“我既是想与姑娘长期合作,又怎么能不拿出一点诚意来呢?”
只要谢锦珠愿意把接下来出产的瓷器都卖给他,那他今日出的高价就物超所值!
没人会把主动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
谢锦珠也不例外。
谢锦珠斟酌不过一瞬,在白老板催促的眼神中挑眉道:“可以。”
“那我就厚脸皮谢过杨老板的慷慨了。”
“东西都带来了,咱们去开箱验验货?”
易碎的白瓷小碗都被干稻草数层包裹,一路走来赶车的几个人也非常小心,所以打开查验后全都完好无损。
一百一十个白瓷小碗,当场交货。
杨老板验收后直接掏兜:“一百一十个,共计五百五十两银子,姑娘请过目。”
五百五十两,对谢锦珠而言不算多。
针对她前期铺路挖窑的开销更是不值一提。
不过这对于谢锦珠和三洋村的人而言,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强心针。
见到了钱干活儿的人才会更加起劲儿。
面对杨友军的客套,谢锦珠笑得也非常客气:“好说,杨老板有什么想要的货,大可提前跟我说,我也好针对性开窑。”
杨友军试探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头一个就得先卖给我?”
“行啊。”
谢锦珠笑吟吟的:“只要价格合适,什么都好说。”
杨友军得了这话笑得眉眼开花,当即就招呼着带来的伙计把东西往自家的库房里拉。
谢锦珠转回方圆斋,进门就看到了白老板阴霾不散的脸。
白老板阴阳怪气:“交个朋友?”
“啊呸!”
杨友军那个狗东西,也配得上侮辱朋友这两个字!
谢锦珠乐得不行,把拎着的稻草竖垛递给白老板:“喏,给你的。”
白老板看着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干稻草,奇道:“啥玩意儿?你怎么还拎着一捆草就进来了?这是……”
“喔呦!”
白老板看着从稻草中拆出来的六个白瓷小碗,惊喜得笑弯了眼:“我是不是要给你钱啊?”
“白给的,不要钱。”
“只是……”
谢锦珠转头对着喜不自胜的白老板说:“我之前囤药的那处空宅,最近抽空找几个人帮我收拾收拾。”
她要在村里烧瓷,脱不开身。
但那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宅子,总空着不是办法。
现在收拾出来正好排得上用场。
委托给白老板最合适。
白老板抓着个瓷光滋润的小碗,乐得合不拢嘴:“准备搬到城里来住了?”
谢锦珠摇头的同时,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不是。”
“这是图,你照着这个弄。”
白老板好奇地探头细看,等看清了图中的摆设,顿时笑容就掺了些许古怪:“你这是……”
“准备自己单干?”
谢锦珠后背抵在桌沿上,笑色玩味:“谁说不行呢?”
只会打铁的铁匠永远不会富。
她不只会烧瓷。
她还会开店呢。
白老板反应过来,笑得打跌:“杨友军要是发现被你一脚踹了,那今日多花的那些银子,岂不是要让他把肠子都悔断了?”
“谁说我踹他了?”
谢锦珠唏嘘道:“我只是有些东西不方便交给他转卖而已。”
杨老板要是上门来买瓷,她也是欢迎至极的啊!
开门做买卖的,谁来了不是客呢?
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