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上。
但放眼沛县做买卖的人,倒卖瓷器的人不少,专做瓷器的是真的不多。
原因只有一个:造瓷是秘传的大业,此地不曾出过这样的手艺人。
谢锦珠是白老板见过的第一个。
白老板絮絮叨叨的:“我跟这个姓杨的认识好多年了,还从他的手中买过不少东西。”
按理说来往不绝是能积累下交情的,坏就坏在对方不讲武德,专坑熟人。
说起三年前高价买入的碎玉冰心壶,白老板就控制不住地咬牙:“就巴掌大的那么一个茶壶手把件,人家足足收了我三百两银子!”
谢锦珠狐疑道:“碎玉冰心壶的造价不菲,做得好的手把件多是上了年头的古物,出窑百不存一,怎么这么便宜?”
三百两对常人来说是天价。
但根据物件本身的价值来论,这个价当真是低到没底线。
白老板直接气笑了:“你说对了,这么便宜的,能是什么好货?!”
杨友军口口声声说这是得来不易的好物件,看在他们的深厚交情的份上,特意折了个低价给白老板,纯属倒贴换好交情,分文不赚。
白老板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字字句句都当了真。
白老板咬牙切齿:“人家都要了这么个低价,我当然就不好意思验货了啊!”
“谁能想到那居然是个次得不能再次的次品!”
为了这个低价的好壶,白老板一回家就忙不迭翻箱倒柜找自己珍藏的好东西,马不停蹄给杨友军送了过去。
然而一回家关上门准备细细把玩的时候,白老板就彻底傻眼了。
碎玉冰心壶有既定的赏玩标准,裂纹无痕但注水透亮纹路如冰面乍裂,光晕流转之下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但他花三百两买到手的是一个不注水就全是裂纹的壶!
盖子一打开撞入眼底的就全都是纹!
一眼可见的残次品!
这么一个一文不值的破玩意儿,杨友军收了他三百两,还亏了一幅好画!
白老板说起往事气得鼻子冒烟,不过还是答应帮谢锦珠约见。
“狐狸披上人皮都要装三天的乖巧,一开始是不会对着鸡圈流口水的。”
“这人做一次两次的买卖没问题,但长久绝对不行!”
谢锦珠现在苦于找不到门路,可以先委屈一下自己。
但必须懂得见好就收,不然早晚被坑!
谢锦珠不忍看白老板愤怒到扭曲的脸,闷着笑说:“行,你说我都记住了。”
“不就是个壶吗?哪儿就值得你耿耿于怀这么几年?”
白老板面色幽幽:“不就是个壶吗?”
“你知不知道那可是……”
“我答应了别人一套天青绝色的茶具,等他把原料寻来,我卡出一点给你做个别的。”
白老板的幽怨悉数卡在眉眼,瞬间来了精神:“当真?!”
“除了白瓷,你还会做别的?真的给我……”
“做。”
谢锦珠没理会白老板溢于言表的欣喜若狂,呼出一口气说:“委屈你帮我找路子,到时候给你个好的当酬银。”
“另外……”
谢锦珠放低了声音:“安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如果可以,谢锦珠其实不想委托白老板帮自己打探消息。
无奈的是,她擅长做各种精奇之物,确实苦于没有寻消息的门路。
白老板早年间奔走在外做买卖,人脉不浅,勉强得用。
只是……
谢锦珠一言难尽地看着滔滔不绝的白老板,心累道:“你确定没走漏任何风声,真的没有人知道我在留意洛清?”
如果风声绝密的话,那季凡是怎么知道的?
白老板对季凡的强大一无所知,还在乐呵呵的:“当然没人知道!”
“不过你确定洛清真的去安城了吗?不对劲儿啊,那我怎么啥也不知道?”
谢锦珠:“……”
怨她高估了。
白老板的顺风耳在沛县还算翘楚,但转头到了安城,真的不好用!
洛清都在安王府当座上宾了,这货还在龇个大牙乐呢!
谢锦珠再一次刷新了对季凡的某种认知,哭笑不得的扶额说:“不知道就算了。”
“没动静好哇,这不是好事儿么?”
至于别的,她大概只能从别处想法子了。
交代好了白瓷小碗的事儿,谢锦珠谢绝了白老板的留饭邀请,直奔着药铺去了。
但谢锦珠不是去买药的。
药铺的陈老板看到谢锦珠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等听完谢锦珠的话,却迟疑地拧起了眉毛:“找人?还要受了外伤的人?”
谢锦珠点头:“对。”
老鬼昨晚跟她说,试药需要这样的人。
平心而论,谢锦珠其实不赞成把未经确定药效的药粉,直接往大活人的身上用。
毕竟万一一着不慎出了什么差错,牵扯到的就是人命。
但老鬼说非要如此不可。
这是准备用在活人身上的药,那就只能在大活人的身上试。
如果想得出最真实的效果,这一步就必不可少。
谢锦珠心说我上哪儿去给你找这样的大冤种,不过最后还是认命地来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止血粉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东西弄出来!
陈老板得到谢锦珠的肯定,斟酌了半晌小声说:“那姑娘就是找错地方了。”
“你不该来药铺,应该去城外往西三十里的秃鹰山。”
“秃鹰山?”
谢锦珠奇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陈老板面上掠过一丝不忍,长叹道:“这本来就是个不光彩的地方,姑娘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这秃鹰山啊,本来就是横尸之处,不吉利,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会愿意往哪儿踏足呢?”
秃鹰山,顾名思义就是鹰鹫蛇鼠等物的出没之地。
只不过跟乱葬岗不同,这里聚集的都是无处可去的活人。
只等活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藏在阴沟山林的野物就会趁着夜色出现,啃噬死者的尸身。
明明是活人的聚集地,但却处处都是阴气森森。
陈老板苦笑道:“那里的人活的来死的去,来来往往,从来就不缺活不下去遍体是伤的人。”
“姑娘想找的人,或许就在那里。”
“不妨去那里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