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祁玉玺席地而坐,身边是郗琰钰。
两人的背后,是留下过许多剑痕的大树。
此时的郗琰钰,内心并不平静。
丢失的时间将是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安安,爸爸确信,你一定会是全球第一位达到丹境的武者。
爸爸希望能早一日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我错过了你20年的成长。
届时你一走,爸爸就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你了。”
祁玉玺看着前方的梅花桩,淡淡地说:
“我会回来的,你也会达到丹境。”
言下之意,对方同样有前往异界的机会。
郗琰钰:“我走了,你妈怎么办?”
祁玉玺没吭声,郗琰钰:“她只是普通人。
我已经‘抛弃’了她20年,不能再丢下她。”
祁玉玺依然沉默。
郗琰钰抬起手,犹豫片刻后,他轻轻拨了拨儿子柔软的头发。
“我要走,也要等到你妈百年之后。
还有你爷爷奶奶他们。
你和凌靖轩势必要一起走。
你师父和师伯肯定会比爸爸更早达到丹境。
若那时你爷爷奶奶若仍健在。
有爸爸坐镇,你可以放心,你师父也能放心地走。”
祁玉玺扭头,直视郗琰钰,郗琰钰平静地回视儿子。
这是父子两人间少有的,如此专注凝视对方的时刻。
父子二人相似的凤眸,一个凌厉,一个却是带着过于漂亮的清冷。
每次看到儿子的这双眼睛,郗琰钰都免不了会生出一股“这是我儿子”的骄傲。
现在尤是。
薄唇张开:“你对郗家,什么态度?”
惊讶于儿子会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郗琰钰如实回答:
“郗家是郗家,我是我。
我挑了一部极品玄级功法给了郗家,不需要他们出一分钱。
已经偿还了郗家对我的教养恩情。
我所有的,属于郗家产业,也都交了回去。”
从接手郗家那天起,郗琰钰就没在乎过郗家的资产。
祁玉玺调转视线,再次看向前方。
许久的沉默后,他张口:“爷爷奶奶他们的寿命,有限。
但一定有办法可以延长他们的寿命。
我去异界,不仅仅是为了提升境界,我要找到那个办法。
我会回来的。
会回来,带着我爷爷奶奶,带着家里人跟我一起走。
具体怎么回来,我尚不知。
但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可以把他们带走。”
“安安……”
郗琰钰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
祁玉玺:“我的脑袋里有一个封印。
随着我的实力提升,这个封印会逐渐解开。”
郗琰钰的眼瞳紧缩。
祁玉玺回头瞥了他一眼:“解开的只和武学有关。”
郗琰钰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别的?”
“你想要什么别的?”
郗琰钰:“比如……前尘往事什么的。”
“你小说看多了吧。”
郗琰钰被噎了下,明明喜欢看小说的是儿子!
祁玉玺站起来:“回去了。”
“安安。”
郗琰钰拍拍身边,
“咱们父子俩说说话,别急着回去。”
“中午我和师兄要出去一趟。”
郗琰钰顿时黑面:“家里这么多事儿。
明天我跟你妈摆酒,你还出去乱跑什么?
坐下来,爸爸想跟你多聊聊。”
祁玉玺不动。
“后天你再跟他出去,我不管你,晚上不回来都行。”
祁玉玺坐下了。
郗琰钰那个郁闷,不由地说:“你师父说你以前最不喜欢出门。
现在倒好。
自从你跟凌靖轩认识之后,你没事儿就往外跑。
都是他把你带坏了。”
祁玉玺:“你跟祁橘红不会还是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吧?”
郗琰钰又被儿子噎了一下,气急败坏:“我那是尊敬你妈!
凌靖轩是做师兄的,他就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
华国不承认,多的是国家承认同性婚姻。
你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他在一起算什么?”
祁玉玺霸气地说:“只有我不要他。
他如果敢背叛我,我会杀了他重新找一个双修的,何需那一张纸。
你和祁橘红摆酒,是给我爷爷奶奶交代。
说白了是给我爷爷奶奶一个安慰,我不需要。”
郗琰钰一脸的不赞同:“你怎么就不需要了?
你爷爷奶奶就愿意你这么跟凌靖轩不清不楚地在一起?
外人只当你们是师兄弟。
你,别人还会顾忌,凌靖轩呢?
以他现在的身份,少不得会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你能忍?”
祁玉玺的眼底冷光浮现。
郗琰钰:“至少得让圈子里的人知道,你和凌靖轩是伴侣。
那个滕茕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
祁玉玺:“她看我什么眼神和我没关系。”
郗琰钰:“你不喜欢别人给凌靖轩介绍对象,他肯定也不会喜欢有人拿爱慕的眼神看你。
哪怕不摆酒,那张纸你们也得有。
安安,有时候,那一张纸可以省去你们两个人很多的麻烦。
你也说了,你会要孩子。
不管届时西斯特找谁帮你们生,在你和凌靖轩已经结婚的前提下,孩子也是婚生子。
婚生子和私生子,你或许不在乎。
但世俗对待婚生子和私生子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说到这里,郗琰钰的声音哑了,
“如果时间可以回流,爸爸一定不会让你做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
祁玉玺垂眸,郗琰钰轻轻揽住儿子的肩膀:
“我们可以不在乎世俗,但我们不能给让世俗去伤害我们深爱的人的机会。
爸爸在你身上的遗憾,不想再留到孙子的身上。
安安,拍卖会结束后,趁着大家都在上京,你和凌靖轩对外正式公布了关系吧。
顺便把酒宴也摆了,然后你们去美国或荷兰登记。
不过或许华国会为了你破例,承认你们的婚姻合法。
儿子,你考虑考虑。”
祁玉玺半天不说话,郗琰钰也不催他。
林子里的知了声是父子俩之间唯一的声响。
许久后,祁玉玺抬头:“我考虑一下。”
郗琰钰的内心松了口气。
儿子这么说就是听进去他的意见了。
一想到儿子会听他这个老子的意见,郗琰钰的心窝就又酸又暖。
这种和儿子之间越来越明显的父子关系令他动容。
两人又坐了一个小时。
或者说,郗琰钰这个不善与人聊天的“老”父亲,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和儿子聊了半天。
眼瞅着快12点了,郗琰钰没有再拉着儿子聊天,和儿子一起回去。
回到家,祁玉玺正要跟凌靖轩说取消今天的外出计划。
对方就先一步告诉他,因为家里来了些特殊的客人,所以今天是没法出去了。
祁玉玺的反应很平静,倒也省了他费口舌。
祁玉玺向来不参与应酬。
凌君凡几个年轻人都去隔壁师父那儿了。
他跟师父、师伯、爷爷奶奶打了个招呼,就拿了小说去隔壁洗澡兼吃饭。
凌靖轩多看了郗琰钰几眼。
郗琰钰虽然仍是那副淡淡清冷的模样,但凌靖轩却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看来郗家主和安安聊天聊的不错。
不过随后,凌靖轩就多了几分担忧。
明天早上,他的小爱人不会又要被“岳父”给截胡了吧?
※
7月6号,天都还没亮,祁家人屋里的灯就亮了。
东庄村的晒谷场上,临时架设的灯已经亮了一个通宵。
负责宴席的厨师们已经开始挥汗如雨地准备今天的首场席面。
作为古武者,楼道和院子里的动静自然逃不过自己的耳朵。
凌靖轩不受黑暗影响的双眼看了看熟睡中的小爱人,掀开毛巾被下了床。
先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凌靖轩穿上衣服出门下楼。
祁玉玺想双修,但昨天的行程因为各种原因被取消。
晚上睡觉时,祁玉玺咬着凌靖轩的肩膀,让对方跟自己双修了两次。
虽然不能肆意大喊总有那么一点不够尽兴,但好歹也算是吃到了肉。
丹田暖洋洋的,祁玉玺睡得很熟。
作为今天的主角,郗琰钰也起来了。
他让祁橘红再多睡一会儿。
今天只是摆酒,没有结婚的那些步骤。
祁橘红只要在9点前化好妆,穿戴好就行。
现在才凌晨4点,用不着起这么早。
郗琰钰纯粹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索性早起。
和妹妹不同,祁秀红专门定了闹钟,凌晨三点就起来了。
她是大姐,妹妹虽说不办婚礼,但今天的酒席可以算是妹妹的婚宴,她势必要忙前忙后的。
祁秀红起来了,祁家的其他人也早早起来了。
女人们洗漱后去厨房准备早饭,男人们直接去晒谷场,帮忙今天的酒宴。
祁大爷爷家的儿子、媳妇什么的也都已经在晒谷场了。
东庄村的男女老幼,凡是能早起的都起来了。
都是帮忙祁家筹备今天的席面。
这绝对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
等到天亮了,东庄村已一派喧哗。
只要是在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忙活。
孩子们在堆满了食物的晒谷场边上又跑又叫又笑。
一个个的手里抓着“偷来”的卤味或烤肉。
三头整只的骆驼被吊得高高的早就烤上了。
整个东庄村都弥漫着烤骆驼的香气。
祁橘红穿上大红的旗袍,由女儿法丽哈给她盘了头,戴上珠玉。
她自己给自己化了妆。
化妆的时候,祁橘红的眼眶时不时就要红一下。
楼下,一身红色对襟绣,猛虎下山长袍的郗琰钰,和前来的古武者以及凌家人、叶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天。
这是郗琰钰这辈子仅有的一次穿着的如此喜庆。
他在郗家结婚那次,也没穿红。
凌靖轩在院子里招待客人。
作为儿子的祁玉玺却还在床上大睡。
9点半,祁橘红从楼上下来了。
客厅里的古武长辈们和凌家人、叶家人纷纷恭喜她。
祁橘红很是不好意思,郗琰钰却是伸手让她过来身边坐下。
两人坐在一起,史密斯真心地说:“郗家主和祁女士真是天作之合。”
郗琰钰已经卸任郗家家主,但外人还是习惯叫他一声“郗家主”。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郗琰钰和祁橘红的般配,郗琰钰接受了诸位的贺喜。
10点,郗琰钰看看时间,跟祁橘红耳语了两句,然后起身离开。
不过他没有出去,却是脚步一转上了楼。
祁橘红笑着说:“琰钰去叫安安起床。”
史密斯打趣:“祁大宗师还会睡懒觉?”
祁橘红:“安安在家里有时候会晚起。”
西斯特则道:“看不出祁大宗师在郗家主面前,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史密斯:“这是父子天性。
如果以前谁对我说,郗家主有一天会去喊儿子起床,打死我都不信。
结果现在,郗家主这是绝对的‘有子万事足’。
华国语里有一句叫‘不爱江山爱美人’,郗家主是‘不爱江山爱儿子’。”
“哈哈哈……”
大家都被逗笑了,在场的人都知道郗琰钰交出了郗家家主的位置。
祁橘红也笑了。
她知道,郗琰钰是真心想弥补回丢失的20年的父子时间。
想到这里,她不禁黯然。
儿子对爸爸明显比对她亲近一些,不过她怨不得谁。
郗琰钰敲敲儿子的房门,没动静。
他扭扭门把手,门没锁。
推门而入,昏暗的房间里,果然床上睡着一个人。
睡着的人睁开眼睛眯了下,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房间里残留着某种气味。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闻不到,但逃不过郗琰钰灵敏的鼻子。
脸色稍黑,郗琰钰走进去,关了门说:“快10点了。
今天是我跟你妈大喜的日子。
你别跟我说你准备赖到下午再起床。”
祁玉玺的反应是扯高毛巾被蒙住了头。
郗琰钰走到床边坐下,用力推推儿子:
“起来了。楼下那么多人,你在屋里睡懒觉,也不怕被人笑话。”
“出去。”
沙哑。
“起床!”
祁玉玺再一次踹了他爹一脚,没有起床的意思。
郗琰钰回头,房门开了,凌靖轩进来了。
灵敏的五感让凌靖轩开门前就察觉到房间里有别人。
推门一看,不意外的看到是郗琰钰。
一看到凌靖轩,郗琰钰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带着他‘胡来’。”
凌靖轩气定神闲地说:“安安要定期接收‘烈阳掌’的阳气,这可不是胡来。
郗家主您是今天的主角,您先下去?我叫安安起床。”
想想这怎么也是儿子和“儿媳妇”的卧室,郗琰钰冷着脸站起来。
“明天你带安安出去玩儿吧,晚上可以不回来。”
“谢谢郗家主理解。”
郗琰钰走了,凌靖轩去浴室洗了个手,这才到床边坐下。
揉揉祁玉玺的头发,凌靖轩:“安安,12点整郗家主和橘红姐要给四叔和四婶敬茶,你得在场。”
凌靖轩看看手表,
“你还可以再睡半个小时。”
毛巾被下传出一人睡意朦胧的声音:“人多,烦。”
“你戴帽子。”
拉下毛巾被,凌靖轩神色莫名地说:
“安安,滕茕又来了。
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她还问我你今天会不会露面。
我看她,对你怕是动真格的了。”
祁玉玺睁开渴睡的眼睛,凌靖轩直言:
“我觉得我应该让她明白,她没有任何的希望。”
祁玉玺:“你要怎么让她明白?”
凌靖轩笑道:“这个需要安安配合。”
他弯下身,在祁玉玺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安安愿意配合师兄吗?”
“怎么配合?”
“师兄认为,让她亲眼看到我亲吻你,是个不错的方法。”
祁玉玺推开凌靖轩坐了起来,说:“我无所谓,但不能在村子里。
郗琰钰昨天说,让我们在拍卖会结束后向外界宣布我们的关系。”
凌靖轩大惊,接着就是狂喜。
他抱住祁玉玺就说:“师兄没有问题!”
祁玉玺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沙哑声音:
“我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对外宣告的喜好。”
凌靖轩:“那……”
既然没有,那安安为什么又要告诉他?
“不过郗琰钰说的一句话还是有点道理。”
“什么话?”
“我可以不在乎世俗。
但我不能给让外界以后说我们的孩子是私生子。
爷爷奶奶、师父和大姨会受不了。”
祁玉玺犹如说去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平淡地说:
“拍卖会结束后,我们也摆酒好了。”
凌靖轩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
接着他双手用力一抱,低头就狠狠吻住了祁玉玺的唇。
祁玉玺没有拒绝他的激动和热情。
甚至在凌靖轩掀起他的睡衣,把他压在床上时,还主动把手探进了凌靖轩的poLo衫里。
在理智被欲望完全压倒前,凌靖轩困难地抬起上身,气喘且粗嘎地说:
“拍卖会结束我们就摆酒!然后去美国登记!”
祁玉玺:“那张纸无所谓。”
“非常有所谓!”
凌靖轩郑重地看着祁玉玺染上情欲的双眸说:
“以后,师兄可以用那张纸告诉所有对你有想法的人,你是已婚人士!
安安,师兄要和你登记结婚!”
美丽的凤眸平静地眨了下:“随便你。”
“安安,师兄爱你。”
再次深吻住自己的小爱人,凌靖轩决定原谅郗琰钰跟他抢人的举动。
多抢几次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