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并没有动。
如同没有听见温蔓的声音一般。
温蔓看向护士,护士摇了摇头,说道。
“贾樱女士现在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清醒,平常的时候,就坐在床上发呆。”
“不过比刚来的时候一直哭闹要好了很多,起码情绪是稳定的。”
温蔓的心密密匝匝地疼。
她走上前,绕到了贾樱的正面,终于看到了那张在记忆中熟悉的脸。
此时,贾樱面容呆滞,只有双眼会动,完全没有因为温蔓的出现而有一丝变化。
温蔓若挡在贾樱的面前,贾樱就会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
若温蔓走开,或者是坐在她的身边,那她就会“兴致勃勃”继续看着窗外的飞鸟。
记忆里温柔和善的母亲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温蔓的心如同刀割。
如果不是两年前,她亲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她至今还会被蒙在母亲离开的假象中。
可现在真相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温蔓前十几年失去母亲的痛苦,统统化作了愧疚。
昔日温强慈父的形象在她的心中骤然轰塌,砸落的碎片带起了数不尽的谎言。
成长历程中母亲角色的缺失,各种人生节点没有母亲参与的遗憾,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自己的父亲。
温蔓心中痛苦煎熬,双眼含恨。
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沉沦在痛苦中。
温蔓也是。
在精神病院内,她坐在母亲身边陪她看了一下午的飞鸟,如同幼时两人以为在私人沙滩边看海浪。
就那么静静地,享受着母女二人的时光。
温蔓在离开时又亲自为贾樱擦了手,喂了饭。
即便贾樱看她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温蔓却也毫不在乎,伸手抱住了单薄的贾樱。
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妈妈,你也为我加油吧。”
像以前在我运动会时为我呐喊一样。
像之前我参加比赛站在领奖台上,为我骄傲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温蔓的情绪太为强烈,贾樱忽然重重地搂住了温蔓。
温蔓一怔,忽然眼中一酸。
接着无穷无尽落下滚滚的热泪。
“妈……”
似乎是贾樱只清醒了那一瞬间,接下来不管温蔓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日暮之时,温蔓与容琤离开。
豪华座驾在红灯前停下,温蔓萎靡地靠在座椅上,看向正在开车的容琤。
“容琤,我们离婚吧。”
容琤神色错愕,竟忽视了眼前的绿灯,也顾不得身后刺耳的喇叭声,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说什么?”
温蔓面色平静。
“我们离婚。”
容琤的手狠狠握住方向盘,太过用力,而手指发白。
他说不出来什么话。
离婚的下场如何,温蔓和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温强会放弃温蔓这个继承人,而已经破败的容家也会因为失去温氏的扶持,而瞬间坍塌。
或许……温强还会不顾容琤的感受,直接将已经为温氏盘中餐的容家收购。
不论哪种,做出这个决定都需要相当的考量。
温蔓的头歪在了车窗上,语气悲凉。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
容琤垂下了眼睛,等绿灯再次亮起,他踩下油门,去往温蔓的住处。
客厅内,容琤开了瓶红酒,又拿过杯子放在了温蔓面前,语气从容坚定。
“阿蔓,我们聊一聊。”
温蔓接过红酒,动作连贯将其倒入醒酒器,又握住瓶颈摇晃,醇厚酒液顺着器壁,相互碰撞下产生泡沫。
空气与酒液结合,将原本封闭在瓶中的酸涩红酒变得可口,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香甜。
“醒得差不多了。”
温蔓低声道。
容琤接过醒酒器,然后将酒液倒进两人面前的杯子。
无需示意,两人默契举起杯子相互碰撞,激发出悦耳声响。
“为什么要突然离婚。”
红酒入口,容琤低声问道,面色毫无变化。
温蔓苦笑,语重心长。
“当初,你以伯父的病情原因,提出与我结婚。”
“那时我没想到后续的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糕,更没想到过家族之间的关系,所以一时头昏脑热答应你的决定,导致后续事态完全不受我们的掌控。”
“现在,你我二人都因为这段婚姻沉浸在痛苦之中。”
“我并非想与你度过一生,相信你一样。”
“阿琤,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拨乱反正。”
温蔓神色失落,打量偌大的房子。
自从陆河离开后,她便没在这间房子里感受到过温暖。
比起家来,她更觉得这里是个住处。
这些年的动荡,有些与陆河有关,有些与陆河无关。
但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他在身边。
“今天我在和母亲相处时,忽然想到一个情景。”
“就是如果今天跟我结婚的是陆河,那母亲会不会喜欢。”
温蔓和容琤对视,两人相视而笑,一同回答道。
“会的。”
贾樱会喜欢陆河的。
容琤靠在沙发上,用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是因为什么结婚,他心里有数。
答应父亲的,他已经做到,但事态的后续发展,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是他对不起温蔓在先。
现在,温蔓觉得这段婚姻不合适,想要离开。
也实属正常。
况且,父亲一直心心念念的容家,即便是交由温强手里,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容家颓态已显,现在半死不活的场面,已经是必然。
“那,你爸那边怎么办?”
容琤放下了手,问道。
说到了点子上,温蔓握着酒杯神情严肃。
“我要离开温氏了。”
容琤一怔,离开温氏,那就是放弃了继承温家。
“你有什么打算?”
温蔓苦笑。
“我打算去海外。”
“如果我想将母亲接走,要么比温强更为强大,要么成为继续作为他的继承人,等到公司被我接手的那天,可这样的话,太慢了。”
她甚至不知道母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我走之后,母亲拜托你照顾。”
温蔓对容琤,轻声请求道。
容城怎么会不答应?
造成现在的局面,可以说他是始作俑者。
“我会的。”
“你……放心吧。”
温蔓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视线模糊之时,她的内心和容琤同样悲怆。
新的开始,需斩断过往,才能经历重生。
没人知道,这是陆河之前所经历的,现在,轮到温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