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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四方飘摇 > 第82章 pain in p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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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仅是这样,齐暮还能再容忍一段时间,至少没有往回走。但不知是不是要测试她的容忍度,李之罔竟就在她这么想没多久后开始往回走,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还编造出“东西落在昨天休息的地方了”、“车轮有些松动,我们回昨天路过的那个村镇去修一下”等诸多谎言。

理所当然地,她爆发了。

“李之罔,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登上这架马车。”齐暮强硬地让李之罔停车,脸色发青地跳下车来,扶着马身走到车夫坐的位置,然后让他下车。

李之罔摸摸鼻子,没有任何解释地跳下来,并将马鞭递给她。或许在他看来,失去一切的齐暮应该知道在面对外界的艰辛时要学会妥协,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尚活着的比你更明白她的犟脾气呢?

于是,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齐暮胡乱挥动马鞭,把马车开下了道。

当李之罔把她从车下抱出来时,她虽因淤伤而面色痛苦,但还是一把推开,然后又颤微着要去扶正马车。李之罔屡次去抓她的手,但她每次都敏锐地躲开,同时心中下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你怎么了?”他还想掩饰。

“没什么,只是想体验一下盲女驾车是什么感觉。”齐暮强压着怒火,决定用冷漠来压过不忿。

李之罔顺着说道,“已经尝试过了,便还是由我来驾车吧。”

“不用。”齐暮再次打开他的手,“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总得学会驾车。说实话,现在我有点后悔没有听取湖中僧前辈的建议,安上一对好看的眼睛了。”

“那我们再回去吧?”

“李之罔!”这一次齐暮是真的生气了,“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耍得小把戏是吗?你以为我瞎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以为我没有修为就是个废物了?我现在告诉你,没有你我一样能去岚望城,一样能完成我的使命。没有你!我的未来里绝不会再有你!”

“你...早就注意到了?”

李之罔慌了,他想靠近却不敢,伸出手来却畏畏缩缩。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真的。”一切过往瞬间烟消云散,如同回到二人初见的那个下着雨的早晨,倔强、一心求死的少女用薄冰般的冷漠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现在,请你离开,不要挡我的路。”

“对不起,但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我不想你去岚望城。”

“爱?”齐暮回过头来,显得那么不屑,“你爱我的什么,爱我的外表,还是爱我的形体,还是爱我那孤独到只要任何一个人就能闯进来的怀抱。或许吧,你真的爱我,但你的爱只是囚禁我的笼子罢了。”

“不要这样...”李之罔靠上来些,但还是隔了些距离,“你有想过吗,一旦到了岚望城你将要面对什么。隐藏在暗处的深海妖族、时时刻刻蠢蠢欲动的山妖、被扶植起来的拒敌城主齐轩,这些凭你现在的实力怎么对抗得过,我们先去别处,等修为高些、势力壮大些再行动不迟。”

“真的不迟吗?”齐暮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地陌生,陌生到她已不敢再相信,“我们曾推测过齐轩是被深海妖族推到台前来的,若是我再不行动,再不做出些事来,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拒敌齐氏?你的打算我明白,不过就是想着拖延,企图让我在时间的侵蚀下逐渐忘却一切。”

李之罔还想再解释,齐暮却继续道,“你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明白,你爱的齐暮只有一心想着复仇的齐暮才是真的,其他的绝不会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可是,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一次次地想把我给改变,让我再做不成齐暮。”

“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害怕你太危险,我不能想象没有你存在的世界。”

齐暮呆在原地,两颊滚烫,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就这么闯入了她从未见过光明的眼眸里。

“我们做个约定吧。”她亮出手腕抬起小拇指,“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先对方而死,另一人都将跟随而去,因为无论是没有你的世界、还是没有我的世界,我们都无法忍受。你答应吗?”

不知道多少次握过她的手,但勾住小拇指的时候李之罔还是感觉到一阵颤栗,“我答应。我将为齐暮献出生命中的一切,以使她的生命长久、运道昌隆。”

从不避讳“死亡”二字的少女,最终还是用死来构筑起两人不散的纽带。

只可惜,后面确凿无疑的历史已经证明,无论少年郎还是少女,都没能遵守这个约定。兆天年,李之罔代替齐暮而死,而她没能做到同去,擦干眼泪后选择回到新南仙洲,重新拉起一支军队。兆天年,李之罔背着慕玄机回到南仙洲,得知齐暮的死讯,他也没能做到同去,而是选择北上王城。

他们从未忘记在兆天年的七月十三日许下的约定,只是一个早就想明白,一个很久之后才明白,漫长的人生中总有些事比爱情更重要。

波折虽起,路在前方。经过此事,李之罔再也不阻拦齐暮前往岚望城,反而比之前更快,他终于认识到了,他所爱的齐暮正是这样的齐暮,畏缩不前的齐暮从没停在他心中。

更由于之前隐隐的作对,齐暮这次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要守夜的想法。

李之罔没有反对,并非对齐暮的亏欠作祟,这还无法让他忽视外界的隐患,更为主要的是在镇渊州的日子,他切实看到了普通百姓在世家大族的领导下逐步恢复生产的过程,良善之辈如田中青瓜俯拾可得,同时由于对刚尽结束浩劫的畏惧与胆怯,世家大族并不敢立刻开始盘剥,整个州域反而显出一种欣欣向荣、万物共生的诡异感。

倘若这一切注定将要毁灭,你还会不改初心一砖一瓦地将它建得好看吗?

虽然答应让齐暮出来守夜,但李之罔并没蠢到把夜晚的危险全都丢给她,而是极尽所能地聊天,一边缓解她在夜深无眠的寂寞,一边抵御齐暮一直催促他睡觉的叮咛。不过上述的问题是齐暮提出来的。

实话实说,李之罔不太喜欢这样的问题,总感觉太过形而上,他更喜欢考虑明天做哪些菜,或许其中一道就是齐暮喜欢的菜肴,这样她就会动筷。但既然是她问得,他不能不答,沉思好一阵答道,“应该会的,结果虽然也很重要,但过程却也不可或缺,就像以悲剧结尾的绘本中不时出现的笑料,虽然主人公在故事终结时不免妻离子散、爱侣分道,但再回味过来时反而是其中的欢乐最为动容与难以忘怀。”

“那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呢。”其实,齐暮如果没有生气得话,你能从她平淡的语调里感到一丝淡淡的爱意,“我不在意过程,只想要结果。如果付出了所有,却终是一无所得,那么在最开始我就会收手。就像害怕看见花的凋落,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种下它。”

“你这话我有点耳熟。”在漫长的路上,李之罔曾提起过苏年锦以让她了解他的过去,“年锦姐很喜欢看绘本,之前我运镖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地让我顺道购买只在当地生产出售的独有绘本。无聊的时候,我便也翻阅过几次,其中一章短篇故事后面有首诗,倒是还记得些许。”

“那你念啊,是有关爱情的吗?”

“虽然我也很想吟出爱你的诗句,但很可惜不是。”李之罔轻笑出声,“故事后面的诗是这样的...”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有点怪吧,就是这样我才记下了。”

李之罔之前看得都是什么七律、五绝,这么怪异的诗还是头次见。

“我知道,这是新体诗,不讲究声律和对偶的,你呀,一看就是不喜欢读书。”齐暮挠了挠李之罔的手心,一到夜晚他们的手就自然而然靠在一起,“听说是碎链战争结束后出现的,我其实也不大理解,但书上说是因人们对未来的迷茫、对自己命运动荡的不安所创造出来的。”

“未来啊,真是有点遥远,不敢去想我们的未来会是怎样,命运又会如何流转。”

“未来就在脚下,你看,我刚说完的下一秒不就是未来吗,只要一点点走,它就到了。”

“有你在,我感觉好安心。齐暮,你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既给我指引方向,也让我感到温暖。”

“你总是变着花样的夸我,好似我是天上的繁星、水中的昙花般。我真有你说得那么美好吗?”

李之罔本是躺着的,闻言坐起来,扯开车帘,看着她道,“就是这样,整个四方洲没有人比你更好,我见过的美人没有人比你更美,你是完美的。”

“躺下,你要睡觉啦。”齐暮无声笑笑,虽然没说,但她喜欢这种被夸耀的感觉,“好几次了,你总是坐起来,就不能放心让我守夜吗?”

“好吧,我这就躺下。对了...”

不知道聊了多少,齐暮感觉到握着的手已经松开,便把他的手抓住塞回车厢里。这是李之罔答应她守夜的其中一个要求,必须要握紧手,但很多时候都是她悄无声息地抓住了他的手,渴望温暖的往往是那个更为冷漠的人。

听到轻微的鼾声后,齐暮的脸瞬间暗了下去,这代表李之罔已经熟睡,也代表属于她的夜晚又是到来。以前,她会刻意的不去想任何事,因为无论想到什么,被压在箱底的记忆还是会从各个无法联想到的角度从她的神经末梢钻出,让她被海岸洞窟中的游魂压倒。但现在,每一次夜晚她都会回顾此前与少年郎的对话,分析其中说得不好、说得又不错的地方,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自己谈话的水平得到提升,以能更好地笼络住少年郎,却没想过,爱意总在蔚蓝海面之下,滔滔浪花不过伪装的图饰。

今日也是如此。

当回忆到“齐暮,你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既给我指引方向,也让我感到温暖”时,她忽得想到,这不是母亲的职责吗,又进而联想到莫非少年郎把她当做了遗失记忆中的母亲?再进一步,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潮汐规律的声音,想到了洞窟中的游魂。

然后那被数次尘封却又屡遭打开的记忆从联系着万物的土地中钻出来,在她尚未发觉的时候已经攀上她的裤脚,进而顺着身体的曲线掠过她不再发育的乳房,最终撬开她紧闭着的苍白嘴唇,打碎她的额舌肌,碾碎她的舌骨,混合着被海水浸泡过腐朽而腥臭的尸臭味闯入她的喉咙,一下浸满气管和食管,最终在干瘪的胃袋和挤压干净空气的左右两肺沉积。

齐暮感觉到了呼吸困难,但她没有叫出声来,现在是李之罔的睡觉时间,她不能打扰他。况且这是她自身的原因,没有任何外界的逼迫,她的守夜工作没有出现丝毫纰漏,更不能叫醒他,她如是想到。

“母亲,我对不起你,但请...您再宽恕暮儿一阵。暮儿这次必须得活下去了,王朝和父亲都在等我,我还没到陪您的时候。更何况...”

齐暮昏死之前,打开了车帘,想再看李之罔一眼。

可当李之罔醒过来的时候,齐暮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就像不翼而飞的飞鸟,既没留下踪迹,也没指明要去的方向。

“齐暮!”

李之罔高喊数声,没有答复,只有两匹马嫌他吵闹跺了跺马蹄。

他又连喊数声,仍是没有回应,无神地蹲在地上,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她的请求,为什么不能再强硬些,为什么她消失时还大睡不醒。

可是,没有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李之罔一直在寻找齐暮。他以她消失的地点为圆心,横跨数十里来回寻找。他不相信她会离开,他知道无论如何她不会自己离开,只是,为什么他找不到,为什么她没有留下一点讯息。

当他又一次回到马车附近时,已心如死灰。

就在他终于又一次抬起力气想再往外找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