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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 > 第136章 张家诚并不留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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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张家诚并不留恋这个世界

作者:沈东生

1、

艾米丽困不着,被一大堆猜疑和疑惑充斥着脑海,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最终疲倦了,混混沌沌困着了过去。却还是困得不着实,一直在做梦,梦里厢,一歇歇是宝宝,一歇歇是李莺莺,像轮流上台唱戏一样,天还没有亮,便被梦里厢各种戳心境的事体搅得惊醒了,这一觉困得伊腰酸背痛,昏头昏脑,人醒了,还是昏昏沉沉,伊懒得睁开眼睛,还想再眯一歇,但是,心里有事体,再也困不着了。

艾米丽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洗漱的辰光一照镜子,吓了一跳,一夜天没有困好。一副邋遢、萎靡不振的样子,太没有腔调了。想想,今早毕竟要去会会李莺莺,哪能可以马马虎虎,人起码要精神起来,穿着打扮也必须不落下风,甚至还要压过李莺莺一头,才能镇得住阵脚,否则哪能有台形。

这样一想,从箱底里寻出了化妆品,在面孔上涂上百雀羚,细细地按摩了一歇,要把萎靡不振通通按摩掉,又描了描眉毛,刷了点口红……

艾米丽到了上海以后,还不曾化过妆,不是伊不想化妆,而是看看周边从来没有人化妆,伊就把从外国带来的化妆品压到了箱子底里了,今早还是第一次用,算是破例了……

描好眉,涂了口红,一照镜子,果然不一样了,连伊自己家也觉得眼睛一亮,伊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艾米丽又为穿啥衣裳犯难了,嫁给宝宝以后,专心工作,操持家务,穿着打扮上头,真是没有花过心思,到衣帽间里看了一圈,实在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衣裳,坐在床边头想了交关辰光,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

突然,艾米丽觉着眼门前头一亮,想起了一直压在箱底里的“加乌尼”和“康加”。

“加乌尼”和“康加”是艾米丽从非洲来上海前头添置的非洲民族服装,“加乌尼”是无褶长裙,“康加”就是一块裹在身上的花布,非洲衣裳向来是以色彩缤纷,花纹艳丽着称,本想到上海可以显摆显摆的,不想到了上海,看到四周的人穿的都是蓝色,灰色的衣裳,“加乌尼”和“康加”的色彩太扎眼,样式太奇特,不敢再穿了,就压到了箱底里了。

今早就不必嫌鄙色彩扎眼了,反而正好能在李莺莺面前彰显自家非洲的民族风采,这叫独具一格,用北方闲话讲,就是叫板……想到这里,赶紧从衣帽间的壁角落里翻出“加乌尼”和“康加”,熨好了,一比划,镜子里的艾米丽马上光彩照人。

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戏。

走出房间,本想到客房里去跑一趟,跟困在客房里的宝宝关照一声,自家要出门了,让宝宝自家烧泡饭……

艾米丽走到客房门口,就听到客房里传出宝宝震天的鼾声……天都亮了,还困得如此之畅,艾米丽就来气了。其实宝宝也是一夜没有好好困着过,到了天亮,实在太倦了,刚刚困着,艾米丽不晓得,心里就有气了,心想,也罢,让伊继续困得像一头猪吧,不理睬伊了,转身想到汪家好婆房间里去,跟婆婆讲一声,到了汪家好婆的房间,看到汪家好婆的房间大门敞开,眠床上头的被头铺盖叠得整整齐齐,不看见汪家好婆的人,估计已经到小菜场去买小菜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就出门去了。

出了弄堂,正好有一部三轮车停在弄堂口等生意,艾米丽跳上三轮车直奔余庆路。

李莺莺住到余庆路以后,艾米丽没有来过,艾米丽照着地址寻到李莺莺住的洋房,一看到李莺莺住的洋房,艾米丽被洋房的气势吓了一跳,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能相信这是李莺莺的屋里。只看见掩隐在高大参天的樟树的树荫里,一幢西班牙式的洋楼赫然而耸立,花岗岩的台阶,高大的汉白玉门廊,古铜色的橡木大门把洋房的红砖墙壁衬托得弹眼落睛,仰头看过去,斜坡的屋顶,白色的窗户,弧形的阳台,黑漆的钢栏杆,让人忍不住联想起罗密欧和朱丽叶……让人充满浪漫的遐想……

艾米丽瞠目结舌地地立在洋房门前头,眼瞪瞪看着洋房,交关辰光迈不动步,自叹不如地低下了头,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去敲门。低头间,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还是“钞票”派用场,难怪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会寻一个瘫痪的男人,为了钞票,尊严也可以掼进垃圾桶里。念头一起,艾米丽嘴角下意识地撇了一下,自信又回来了,伊理了理披在“加乌尼”外头的“康加”,拾步走上台阶,面对宽大厚实的橡木大门,沉吟了片刻,才伸手按响了门铃。

等了老长一段辰光,门静无声地开了,当橡木大门缓缓打开的一刹那,门里门外两个漂亮女人同时惊呆了。

李莺莺看见一个着装艳丽的非洲女人站在门口,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时没有认出伊是啥人……

艾米丽看见门里厢立着一个蓬头垢面,眼皮红肿,满含泪痕的女人,心里想,这个人是李莺莺吗?一时也不敢相认了……

就在这个辰光,李莺莺猛然间认出了艾米丽,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扑进了艾米丽的怀里。

艾米丽被李莺莺的突然举动弄得有点懵,僵立着,一时不晓得该哪能办,却听到李莺莺低低地抽噎起来。艾米丽心一动,迟疑着抬起手,在李莺莺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声讲:“阿姐,发生啥事体了?”

李莺莺愈加伤心起来,泣不成声地讲:“阿妹,我该哪能办呀!”闲话还没有讲完,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艾米丽忍不住动容了,把李莺莺抱紧在了怀里,柔柔地抚摸着李莺莺仟细的背脊,凑到李莺莺的耳朵边头细声柔语地讲:“难看伐?有啥闲话到屋里讲。

经艾米丽一讲,李莺莺马上意识到自家情绪的失控,哭泣戛然而止,从艾米丽的怀里起身,抹了一把门面孔上的眼泪水,抬头看着艾米丽,强颜欢笑着,讲:“我真昏头了,快点进屋里来。”一面讲,一面拉着艾米丽的手,引艾米丽进了豪华的洋房。

进到洋房里厢,李莺莺没有让艾米丽在客厅里就坐,而是直接把艾米丽引到了房间里,一进房间,艾米丽愈加大惊失色,只看见眠床上困着一个男人,面孔苍白,几乎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个男人就是张家诚。

2、

我想,大家肯定还记得有一段当年的往事,一向不屑于相亲的张家诚,出于敷衍宝宝伊阿姨的一片热情,到天通庵路401弄7号的木头房子里去相亲了。

这次相亲没有成功,却衍生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在这次相亲以前,张家诚在寻找女友方面一向挑剔,自视清高,以至于几乎要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而恰恰是这次不经意的相亲,李莺莺出现在了张家诚的眼门前,张家诚一看见李莺莺。就被李莺莺的相貌,气质,学识所折服了,寻寻觅觅了小半辈子的女人出现了,张家诚一见就钟情了。

原本,张家诚和李莺完全可以圆满牵手,可以顺理成章地成就一段美美满满的姻缘。在张家诚也满心以为这一辈子总算可以收获了美满的爱情,可以抱得美人归了的辰光,却被一个无端的误解,无情地扯断了爱情的红丝线。

失去了李莺莺,张家诚顿时像坠落了深渊一般的绝望,像是看穿了爱情的绝情和无望,一时间,在绝望中,把坚守了半辈子的爱情观视作粪土,通通掼进了抽水马桶里,抽进了下水道……

从此,张家诚走上堕落一般地放纵自己的不归之路。

就在这个辰光,一个貌似李莺莺的漂亮女人出现在了张家诚的面前,很快,张家诚坠落了情网,两人如胶似漆地黏到了一起。

让张家诚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男欢女爱却是一个阴谋,伊正在被拖落入一个危险的陷阱。当伊发觉危险来临的辰光,已经被勒索和胁迫着,伊眼门前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不听话,不跟他们走,就意味着身败名裂,就意味着伊的前程被葬送了,等待伊的只有牢狱之灾,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再也没有伊的立足之地了。

张家诚不甘心被牵着鼻头走进陷阱,硬生生走出了第二条路来,为了摆脱女特务的逼迫,伊悄悄地安排好了后事:只有独身一人在上海的张家诚,把家产托付给了初见就钟情的李莺莺,把秘密交给公安局,把生命交给了天堂。不惜以命抗争,从思南路咖啡馆出来后,一头撞向了汽车,就此想了结此生,还自己一个清白。

张家诚绝命的一刻,恰好被与宝宝同在咖啡馆里的李莺莺看在了眼里。李莺莺认出了绝望地走出咖啡馆的男人是张家诚,发觉张家诚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料定要出事故,当机立断跟了出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追出没多少一段路,就眼睁睁看见张家诚被汽车撞倒了。

惊魂一刻,李莺莺冲上前去,看见的是满地流淌着的鲜血,张家诚倒在了血泊当中,李莺莺的脑袋里顿时“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张家诚要去天堂了……

李莺莺没想到事体的复杂性,公安局也介入了,李莺莺被旋进了一场旋涡之中。

从公安局转交的张家留给自己的信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是自己在无意中伤害张家诚,成张家诚走上绝路的推手,觉得自家对张家诚的不幸是有责任的,怀着在对张家诚的愧疚,对自己的悔恨之情,驱使李莺莺全力配合公安机关做好善后事宜、尽力配合医院对张家诚的救治。

张家诚命该不绝,张家诚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不幸的是张家诚因为受伤太重,高位瘫痪了,张家诚的后半生注定是痛苦的人生。

在张家诚对生命绝望的辰光,李莺莺怀着一颗歉疚之心守在了张家诚的身边,赶走了死神,用真诚温暖了张家诚的一颗已经冰冷死去一般的心,全身心去照顾张家诚,用爱给了张家诚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到了这一刻,事体好像走向了好的方向……

然而,几年后的现在,张家诚旧病复发了,张家诚还拒绝治疗……

正在李莺莺被逼上了两难的绝境之刻,艾米丽突然来了,艾米丽的出现,李莺莺像遇到了救星一样。牵着艾米丽手,一面急急地把艾米丽引进了房间。一面焦虑得几乎用哭腔的声音讲:“阿妹,侬想办法帮帮我。”

李莺莺一推开房间的大门,艾米丽就看见张家诚一张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头一样的面孔,一副几乎奄奄一息的腔调。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没有声息,几乎奄奄一息的张家诚大概听到开门声,晓得有人进了房间,突然动了起来,发出幽幽的,像在吹气一样的声音,讲:“不要为我再忙了,我,我说过,我是医生,我,我知道,寿数已到,医不好了……”

李莺莺哭着讲:“不会的,不会的。”扑到了张家诚的身上,泣不成声了

张家诚停顿着,幽幽地喘着气,好一会没有动静,好像讲了刚才的一段闲话,耗尽了伊的所有体力……

哭泣中的李莺莺看到枕边的一个瓶子,正是这个瓶子,阻碍了李莺莺送张家诚去医院,一看见瓶子,李莺莺突然越起身,伸手去夺张家诚枕边的这个瓶子。

张家诚也突然像还了魂一样,一把护住枕边的瓶子,眼睛里流出了眼泪水,讲:“莺莺……我,我讲了多少遍了,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侬假使真的不听我的闲话,我就马上把瓶子里东西喝下去……我并不留恋这个世界,我心里还想多留几天在这个世界上,是想多和侬相处几天,是想再想多看侬几眼而已,因为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张家诚用尽了全身心的力气讲着闲话,闲话也越讲越连贯。

李莺莺打断张家诚的闲话,讲:“侬既然讲牵挂着我,侬就要听我的闲话,马上跟我去医院。”李莺莺哭着讲,去抢夺张家诚手里那只瓶子的手人还是不肯放松。

张家诚那双瘦骨嶙嶙的大手像如有神助,死死捏牢瓶子,手指几乎像要嵌进了瓶子里去,也死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