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幸存者
越小满深吸了口气，盯着江星辰道：“可我觉得不是这样，这方嬷嬷的女儿，是嫁了人的，孩子的父亲便是丁吉。”
“丁吉！”何宝良倒吸一口气道：“你怎么觉得是丁吉？！”
“何宝良，我是卦姑呀，你以为卦姑都是知天通地，能和鬼神沟通的嘛？其实我们只是比别人更会观察，更会套话，更能猜测罢了。”越小满有点自得的道：“我出道至今，还没有糊弄不住的人呢，今早醉金赌坊起火，中午方府人就都没了，你觉得没点联系吗？这方嬷嬷背靠南宫家，过的是人上人的妇人太太生活，她突然消失了，离开了飞凤城.......她为什么离开，肯定是南宫家让她离开。”
“没错，当时咱们推测，能让丁吉临死前将杀害潘裕这件大事扛下来，南宫钰定然是拿什么威胁了他，如果方嬷嬷的女儿和孩子，是丁吉的老婆和儿子，那么这事儿就说得通了，南宫钰给方嬷嬷一家脱了奴级，说明丁吉的儿子以后可以参加科考，丁吉这辈子都是个混混，可他的儿子前途一片光明，他儿子的光明前途又和南宫家挂钩，那么，南宫家便彻底拿捏住了他，为了儿子，他别无选择。”江星辰点点头，随后道：“现在咱们去一趟赵六子家，咱们得推测对不对，只要问过了贾文胜便明白了！”
“贾文胜？他没死？你们找到了贾文胜？”越小满眼前一亮，激动的站起来：“现在屎盆子被扣在贾老爷和丁吉身上且死无对证，可贾老爷的事情贾文胜一定知道！他只要活着，就有翻案的可能！”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何宝良只觉立刻就能翻案，当即便站了起来带路往外走去。
几人很快来到了西城赵六子家，推开门进去，只见那贾文胜正端着个破碗狼吞虎咽的吸溜着面条，吃的满嘴汤汁，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这边门一打开，他便被吓了一跳，身子猛地跳了起来，一副准备抱头鼠窜的模样，这一受惊，又噎着了，面色苍白的不停打着嗝。
“莫怕，是我朋友来了！能帮你的朋友！”赵六子连忙起身安抚他，拍着他后背，好半晌，这贾文胜才止住了打嗝，止住后，他破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羞愧道：“学生失礼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越小满见他如此模样，只觉得极有意思，贾老爷她是见过的，一身的市侩气息，油滑钻营又精于算计，可他这儿子却和他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是鸡窝里生出了个金凤凰，长得白嫩斯文，举手投足也很是有礼有节，性格更是单纯薄脸皮，吃多了打嗝都能羞愧的脸红不止，看起来就是没有经过世事，好糊弄的模样。
“无妨，给贾公子倒杯水来。”江星辰走到贾文胜身边对找六子嘱咐，随后又道：“贾公子请坐，今晨那场大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贾文胜刚一坐下，听江星辰提起那场大火，一时间眼圈就红了，他眼中闪过恐惧与悲愤，整个人都因太过激动颤抖起来。
“你别怕，这位便是我说过的江大人了，这江大人可是个清官，只有他能帮你的忙了，你有冤情尽管和他说，你知道江大人的吧？对了，你是外地人，怕是不了解.......”赵六子端了杯水过来，向贾文胜介绍道。
“我晓得的。”贾文胜突然打断了赵六子的话，继续道：“江星辰江大人，有状元之才，因长相俊美品行风流，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乃是当今天子的得意门生，文采长相举世无双，至今仍是我朝文坛风流佳话，我等读书人无不向往之。”
“过誉了。”江星辰点点头道：“看来文胜兄也是读书人，此番来飞凤城是为求学吧。”
贾文胜吸了口气，眼眶中的泪水仍忍不住的滴落下来，他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父亲姓贾名田，清屏人士，商贾出身，为了让我读书有个好前途，父亲在我五岁时，便把我过继给了五服外的远亲家里，虽说如此，却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十分宠溺，你们或许都听说过他的为人，不管他对外如何，对我来说，却是顶好的父亲，给了我他所能给的全部父爱，此番来飞凤城求学，怕我被人看不起，父亲带上了家里能动的所有身家，一心想帮我铺路，又知我崇拜向往潘裕院正，让我入最好的青竹书院读书，不知走了多少门路。”
江星辰与越小满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当日贾老爷在青竹书院门口与门房起争执的那一幕，随后贾文胜继续说道：“可青竹书院规矩严，我们又确实没那么多门路，错过了报名日，只能选择别的书院，或明年再提前报名，可明年即便赶上了报名日，也不一定能被录取，我爹一心为我着想，只想给我最好的，情急之下便走了偏路，花了些银两找到了醉金赌坊的三爷。”
“那三爷便是丁吉了。”何宝良忍不住说道：“这丁吉最是见钱眼开，可贾老爷也糊涂，丁吉虽有点能耐，但又如何能左右青竹书院的招生呢？”
“我爹虽是商贾，却也并不傻，知道丁吉不过是个大混子出身，可，可我爹却看到他为南宫家做事，这才信了他的话。”贾文胜说道。
“他为南宫家做事！”越小满声音猛地提高，看着众人道：“这道与咱们所分析的对上了，他果然是南宫家的耳目狗腿子！贾老爷是怎么看到他为南宫家做事的？”
“我爹到了飞凤城第一件事便是去南宫家拜访，但我们人微言轻，地位不足，并没有得到接见，只见到了副管家，将带的礼递到了副管家手上，那日我爹带着我去醉金赌坊与丁吉见面，正看到南宫家那副管家从丁吉屋中出来，临走前还嘱咐他好好替少爷办事，我爹这才肯定了他有能力把我送进青竹书院。”贾文胜说到这，眼中闪过几分羞愧道：“学生知道走后门送礼这种手段不光明，奈何父亲一片爱子之心，我又确实起了想入青竹书院的贪念，于是并未劝阻父亲，乃至有了后面的惨事。”
“你父亲去找了丁吉，花了银子想让丁吉帮你进入青竹书院。”江星辰看着贾文胜说到这，忍不住双手捂脸哭泣起来，一边问他一边取出帕子递给他道：“这丁吉并未办到是吗？你父亲在青竹书院门房那被下了面子，便又想到让丁吉帮他出口恶气，便买凶杀人？”
“不！我爹不会买凶杀人的！我爹是被冤枉的！”贾文胜听到这，立刻抬起头来愤怒的浑身颤抖：“我爹是个商人，说话办事虽粗俗不堪，有事又好钻营，但绝不会买凶杀人，便是为了我，他也绝不会得罪青竹书院任何人，那丁吉确实收了钱，又没帮我进入青竹书院，可他那种人，吞进去的钱是绝不会吐出来的，我爹因我要在飞凤城念书，又不愿得罪了他，只当花钱交个朋友，也好让他在这护着我，再加上这丁吉晓得我爹有钱，也有了结交之心，出事之前，两人还一同商议着从清屏到飞凤城做生意的事情。”
江星辰点点头，又问道：“现在南宫家已经定案，青竹书院门房之死，是你爹与门房结仇，气不过找丁吉买凶杀人，你若想翻案的话，便将你所知全部告知于我，昨夜你与你爹一直在醉金赌坊是吗？”
贾文胜点点头道：“是。”
“你们一直与丁吉在一起吗？起火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把你能想起来的，通通说出来，你爹能不能翻案，你的小命能不能保住，是以后隐姓埋名逃窜躲藏着过一辈子，还是继续堂堂正正的做人，就都看你的了。”江星辰看着贾文胜说道。
贾文胜有点紧张又有点坚定的抿着唇想了许久道：“当晚我与我爹去了醉金赌坊，每次我爹与丁吉谈事情都会把我支开，那时我照理在隔壁间里读书，只隐约听到丁吉说什么毛赖子的姑娘跑了，后来我爹出来，给我送了些茶歇，让我不要这样辛苦，歇息歇息，我不喜欢醉金赌坊，劝我爹说，那青竹书院不读也罢，不必强求了，若是通过这些阴私手段进了书院，我也实在羞臊，可我爹却说，那丁吉好像真的与南宫家关系不浅，方才他出来时，见那南宫家的副管家又找丁吉去了，若是有了南宫家举荐，明年一定能进青竹书院。”
“那晚南宫家的副管家又去找丁吉了。”越小满重点说道：“是大概什么时辰去找的？”
贾文胜想了想道：“寅时二刻左右，我记得爹推门进来劝我时说，都寅时二刻了，我儿不要这般用功，身体葬送了可怎生是好。”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越小满急迫问道。
“后来.......”贾文胜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让他恐惧并悲愤的事情，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方才停止掉落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再后来我爹与我聊了会儿天，看着我睡下就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爹突然推门进来将我叫醒，他脸色苍白，十分慌张的让我离开。”
“爹！爹你做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贾文胜衣服都没穿好便被贾老爷拽着往外走，可刚打开房门，贾老爷便顿住脚步，像是看到了什么，又慢慢退了回来，贾老爷关上门，仔细打量着贾文胜，手紧紧捏着儿子的手腕道：“文胜，什么都别问了，一会儿爹带你出去，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回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份，往外跑，跑回家——不，连家也不要回，随便去哪儿，换个身份生活.......”
“爹你说什么啊？我干嘛要跑？你不和我走？你要干什么去？你别吓唬我啊爹——”贾文胜看着他爹的表情，听着他爹说的话，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语调颤抖的追问道。
贾老爷眼中满是担忧，他是个恶人，为了钱权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可唯有这个儿子，他只想儿子生活在阳光底下，儿子被他教养的太单纯了，善良又怯懦，现在外面有监视他的人，他走不了了，可他必须要把儿子送出去，想到这，贾老爷目光坚定起来道：“儿啊，是爹对不起你，爹不该与这三爷搅合在一起，害了我自己，也毁了你的前途，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出去以后，立刻逃出飞凤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爹不求你出息了，爹只求你平安.......”
“我爹与我说完这些话，就镇定下来，帮我把衣衫整理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我从房间里走出来，还笑着对走廊里醉金赌坊的打手聊天说我要把脑子读坏了，带我出来走一走，遛遛弯，透透气，当时那两个打手也笑着回话，说只要不出赌坊，贾老爷随意。”贾文胜回忆完，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听了那两个打手的话，隐约猜到，我和我爹是被限制出赌坊了，然后我爹就带着我在地下一层溜达，后来走到一个储物间里，我爹搬开防汛用的沙石麻袋，露出了一个小窗子，我爹正想帮我把窗子打开，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我爹的声音，我爹无法，只能出去，走前令我想办法将这窗子打开，不要犹豫，立刻顺着窗子的通道往外爬，再也不要回头。”
说到这，贾文胜抹了把眼泪，想着自己父亲肥胖的背影，再次忍不住哭泣起来：“我没想到这是我和我爹的最后一面，我爹纵然千错万错，对我一直是顶好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啊，若不是为了我，他何至于来飞凤城，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我这个做儿子的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