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负伤
自从将白无极从玄镜中接出来,那镜关便好似砌了一堵墙,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进出自由。他又试图与玄镜中的白无相取得联络,却也是白费功夫。做了玄镜使后,他所修的镜界便慢慢被玄镜吞噬,不分彼此,如今进出不得,也就是他的镜修之途再无什么进益了。眼看着新党的石三、周毋庸先后突破瓶颈修至大成,赤羽如何不急呢?况且少了白无相的指点,心里浮躁难安。闲下来时,便自己关在房中,尝试过许多方法,却仍无半点起色。
门外的弟子忽然一阵急促拍门,禀报道:“白元突袭了登州,毋庸师叔吃了大亏,如今遣弟子来拜见师父。”赤羽这才起身开门,见弟子神色慌张,身后跟着个同样神色慌张的弟子,问道:“毋庸怎么说?”
那弟子道:“师父说要师叔坚壁清野,加强防守,以备他趁虚而入。”
赤羽又问:“登州现在如何?”
那弟子道:“白无极分兵三处,一处由白魅领着,从东南山林里突袭,一处从东面入侵,烧了许多房舍,杀伤了许多百姓。另一处本来说定从拉瓦深沟进入,不想转向东山去了。”
赤羽惊讶道:“白无极带了多少弟子?”
那弟子道:“算起来三处仅有三百人!”
赤羽倒吸一口凉气,想起白无极往日种种,有种被鹰啄了眼的痛感,这少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呢?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白无极可有后援?”
那弟子答道:“其后跟着白梅、白蕙率领的一万名弟子,因行进较慢,拖在后面了。师父说白梅向来与白无极不和,其声势虽大,却实不足虑,因此并未有所防备。”赤羽闻言,腾地站起身来,道:“登州危矣!”急忙招呼身边弟子道:“挑二三百名弟子,火速赶往登州救援!”待点齐了人手,即将启程时,只见白灵儿、惠灵公等人竟从西北而来,远远地便高声呼号道:“且慢!”
等他们落下身来,赤羽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也是去支援登州吗?”
白灵儿摇摇头道:“我们是来助你的!”赤羽不解,问道:“登州吃紧,不火速去救,我这里好端端的,怎么反来相救?”
白灵儿将石三的原话说了一遍,又道:“此刻恐怕登州早已被白梅攻下了,我们再去也只是与白梅、白蕙两个争夺,却让此地门户大开,白崇一只需派几个长老便能轻松挺进腹地,若危及到大堰湾,便动了我们的根基了。”
赤羽被说动了,皱起眉头来,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疆土被人夺了去而束手无策吗?”
白灵儿道:“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必须果断做出决策,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赤羽仍是十分懊恼,却也没什么万全之策,只能垂头丧气地将弟子们遣散了,又将白灵儿等人迎入房中。
白梅本以为不远处的赤羽甚至雍州的石三知道消息后会赶来营救,没想到直守了两三日也没什么动静。她便将目光转向了东山方向,接连命人前去打探,总盼着发生些什么。然而,不知怎的,派去的人也迟迟不见回来,东山上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东山上,叶一剑与白无极激斗正酣,忽然赶来的救兵裹挟着疾风飞身过来。叶一剑心慌,忙转头去看,见是周毋庸,大喜,不禁笑出声来,道:“我看是你的死期到了,还不快快投降,否则莫怪我刀剑无眼。”
白无极却不慌张,在叶一剑面门上晃了一招,趁他躲闪时竟转身迎上周毋庸,又与他斗在一处。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化境高手依然全无惧色,一招一式十分凌厉。周毋庸向来谨慎,对于这只“猛虎”自然也不敢小觑,毕竟他履历清奇,非常人可比,谁也不知其底细如何,正借着交手探一探。
周毋庸与他缠斗之间叶一剑也赶了上来,新党两个顶尖高手围攻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在“道义”上已是输了。身后那些白元弟子见此情形怎能不振奋?本已消弭的斗志被瞬间点燃,大叫着与新党弟子搏杀。新党弟子在叶一剑的训诫下本就个个英豪,自然是遇强则强。如此一来,两边便似张满弦的弓,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周毋庸见状,对叶一剑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帮助弟子。”叶一剑会意,转身混入乱阵之中。
白无极笑着奚落道:“所谓新党,不过如此,看来你也是徒有虚名,看招吧!”说着,使出浑身解数,与周毋庸厮杀。周毋庸一把年纪,怎能受他黄口小儿的蛊惑而乱了阵脚?他施展了不过五成力,为的就是要一点点将白无极的底细摸清。见他用了全力,周毋庸便也不再保留,一股强如飓风的真气从他体内喷发而出,将冲上来的白无极瞬间弹飞出去。
白无极在半空中向后退了百余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顿时呆愣在原地,他知道周毋庸未尽全力,却不想竟隐藏了这么多,绝望之情从心底涌上来。
此时,远处飘来一片白云,但其速度却不像寻常云朵那般闲散飘逸,霎时即到眼前。白云之中突地冲出一道白影,手持一把白色骨剑冲杀过来。其身后那朵白云也越来越近,竟是白蕙带来的几千名弟子,至近前便列成一道大阵,合力向周毋庸发起攻击。
白魅率先冲入战阵,与白无极一左一右包夹着周毋庸。叶一剑与弟子们一起将那几个殊死一搏的白元弟子制服,手起刀落砍脑袋。杀了个痛快之后,对弟子道:“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掺和。若见我们败了,便快去大堰湾通报。”说完,手握气剑,纵身跃入战阵之中,替周毋庸挡下了一道白月刃。此刻的东山顶上,变成了顶尖高手的决战场,不仅要决出胜负,也要分出生死。
白魅远远看着周毋庸,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愫。她深知昨夜若不是落在周毋庸手中,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当下恨意全无,。半是迟疑、半是担忧,不留心,让儿女私心溢出来,占据了上风。正出神间,只见对面的白无极早已擎着剑向周毋庸刺来,俊朗的脸庞上满是刚毅和不忿。周毋庸则是见招拆招,没有任何慌乱,行动之间尽显沉稳大气。岁月侵袭了他的容颜,同时也沉淀了他的涵养。白魅有些不忍动手,然而又不得不动手,她也不知自己如此心急地赶来所为何故,可能只是出于本能。从情窦初开时便埋下的种子,在“本能”里晕开了,让她禁不住,禁不住思念、禁不住担忧、禁不住舍身往死护他周全。
见白魅不甚用力,白无极有些不耐烦,高声提醒道:“大领教何不尽全力?”
白魅从恍惚中猛然惊醒,看看手中剑光黯淡,才意识到不该如此懈怠,毕竟自己身穿白元服饰,代表的是白元宗门。然而,转念间,她又十分羡慕白灵儿,明白了她的选择,若是当年再决然一些,手中的这把剑所对的是不是就变成了白无极,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顾不得那么多,此刻还是要表明自己态度的,周毋庸,不要怪我拔剑相向,谁叫你站在白元的敌对面呢?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与他“站”在了一起。顿时,胜邪古剑光芒大盛,与白无极手中的龙泉剑交相辉映,宛若日月同天。
周毋庸脸上依旧淡然如故,看不出一丝感情来。然而,对白魅,他从不忍心动手,除了救命大恩之外,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可是,敌我已分、内外有别,许多事毕竟是身不由己,纵使周毋庸心善如圣,也不得不拔剑相向了?只是接招时并不尽全力,唯恐失手伤了他。三人缠斗之间,身后的叶一剑却有些吃力,冲着这边喊道:“师兄休要再怜香惜玉了!”
周毋庸转身看去,只见他纵横跳跃,躲闪着接连不断的白月刃,眼看已落入下风了。毕竟他与白无极斗了许久,上下应付,气力耗了大半,如今又要对战白蕙的大阵,真气渐渐不济,堪堪只有招架之力。
周毋庸方才如梦初醒,又忽得使出全力来,将靠近的白魅、白无极两个抵挡住。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再度袭上二人心头,自己与化境之间虽只有一步之遥却又判若云泥,也幸亏对战的是沉稳的周毋庸,若换作别个,恐怕早就命丧于此了。
周毋庸随手召出一柄长剑来,大踏着步子,似在平地上一般,一步步向二人逼近。白无极咬紧了牙关,喝道:“来吧!”随即口中念诀,双手举过头顶,一柄硕大的长剑从云端里慢慢生出来,他竟要以死相拼了。
白魅见状,大骇,若是白无极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如何向宗门交代呢?然而,说什么都已来不及了,白无极将弓拉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在场皆惊,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即便他拼尽全力,也定然不是周毋庸的对手,何必这般拼命呢?白魅犹豫了片刻也只能随着他,化出一柄长剑来。拼尽全力的二人势要与周毋庸较个短长了。
周毋庸也不慌张。在他看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二人能够与他相持也休想动了自家根本。瞬间,三人又拼杀在一处。两柄长剑轮番挥舞,几乎要将苍穹撕裂开一条大口子。那剑气所过之处,下方的山林大片倾倒,山石横飞,溅起漫天烟尘来。周毋庸在这烟尘之中飘然辗转,不停躲避他们的锋芒。对付这种情形最好的手段便是“拖”和“耗”,早晚将对方的真气耗干了,他也便唾手可得。
见伤不到周毋庸分毫,白无极便有些慌乱,行动之间他忽然计上心头,将长剑顺势调转了方向,往那东山顶上攻去。要知道,那山顶上的房舍中住的不仅仅是新党弟子,更有许多百姓寄居,叶一剑无法分神,直待那剑锋裹着劲力摧毁了一排宫舍,随之响起凄惨的哀嚎声,叶一剑才茫然转身,见状大喝一声道:“住手!”然而,得了手的白无极不仅不肯住手,反倒更加兴奋起来,俊朗的面色下一股邪魅的笑容慢慢荡开来。周毋庸不知底细,却辨得出那惨叫声,当下大骇,一掌将白魅斜砍过来的长剑拍飞,纵身去拦截白无极。白蕙矗立高空,下面的情形自是看的一清二楚,抓住时机,引一道雷光攻向周毋庸。周毋庸一心只在白无极身上,并无防备,生受了这一击,饶是顽强如他,也是一个趔趄,口中喷吐出一口鲜血来。停顿间,白蕙又引下一道雷光,向叶一剑袭来,叶一剑也是没有防备,躲避不及,叫那雷光击中了左臂,瞬间削了去,断口处焦黑如炭,似被火烤得一般。叶一剑只觉得身子一轻,低头看,竟是一条胳膊不见了踪影,身边弥漫着烤肉的焦糊臭味。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痛感在周身蔓延。
周毋庸顾不得受伤的叶一剑,站稳了身子便又发力向白无极奔去。白蕙哪里肯放,居高临下又发出一道电光,不偏不倚打中了周毋庸的后心。这一着力度更大,伤的自是较前次更重些。周毋庸背上衣衫烧烂了大片,皮肉尽露,也被烤成了焦炭。此时,白无极已连砍了三四下,东山上的房舍叫他毁了大半,躲避不及的百姓们一个个惨死在了他的剑下。周毋庸忍着剧痛赶到,双掌大开,将周身之气运在怀抱之中,在白无极巨剑即将落下之际,飞身上前,挡在了下面,用毕生修为救下了不知多少条无辜生灵。
白无极大骇,又要发力,剑身却是被周毋庸双臂嵌住,动弹不得。急不可耐,便向着半空中高声斥问道:“还不动手?”
白蕙看看白魅,白魅看看白蕙,二人同时出手,只是白蕙引下的巨雷冲向了周毋庸,而白魅冲向的是那道巨雷。二者相触的瞬间,周毋庸仰天大喝一声,那怀中巨剑应声碎裂,迸发出漫天火光。白无极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内丹轰然炸裂,气息四溢,有的窜入血脉之中,冲破了心肺,有的从眼眸、口鼻之中迸发出来,看上去十分诡异。不多时,半空中便有两个人从天上坠落,一个是内丹碎裂的白无极,一个是被雷光击中了要害的白魅。
叶一剑飞身去救摇摇欲坠的周毋庸,不防备,被白蕙又引下一道雷来,打中了后心,也重重地摔落下去。白蕙看周毋庸站立不稳,想要结果了他,只见他猛地转头,目光冷峻而决然,对着她喝道:“还不退去,是要找死吗?”白蕙吓了个冷颤,俯身冲下,捞起地上的白无极,匆匆退去了。
周毋庸再坚持不住,从半空中跌落下去。这一战,终于守住了东山,也守住了新党的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