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失利
白梅不似白无极那般莽撞,她向白崇一讨要了八千精锐,又将院中两千弟子尽皆带上,凑了整数,浩浩荡荡地跟在白无极身后,兜了个大圈子,往登州进发。
白无极在这一道上往返数次,已是熟门熟路,再加上轻车简从,自然是十分迅速,很快便将白梅等人远远落在了身后。他与白魅几乎朝发夕至。过了禹州,白魅便有意要动手,白无极却道:“此间防备森严,还是绕道东面下手。”白魅依言而行,便又带着弟子随白无极一起往登州东面的肃州去,选定了一个山林密集处。白魅道:“是否等四长老就位后再动手?”
白无极不接话,却笑着对白魅道:“我知大领教的往事!”白魅闻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出是像白泽还是像周毋庸,半晌才抽离了思绪,苦笑道:“我有什么往事,不过是宗门里的寻常弟子而已。”
白无极道:“大领教骗得过骗别人,甚至骗得过自己,却唯独骗不过我。无相师尊经常与我提起你来,说你是宗门里不可多得、举足轻重的肱骨之臣,叫我多多依靠。”
白魅闻言,许多往事涌上心头,鼻子里一酸,险些流下泪来,赶忙以笑掩盖,说道:“尊者谬赞,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
白无极却道:“冥冥自有天定!”又收敛起笑容来,郑重其事地问道:“大领教以为我们这般攻打登州,会有几分胜算?”
白魅摇摇头道:“周毋庸修为高深,早已突破了瓶颈,以我的修为是断无胜算的,然你师出名门,也未必就弱于他。”
白无极笑道:“我哪里有那等天赋!不过,强征不得便要智取,你看如何?”
白魅问道:“这是何意?”
白无极只是笑笑,并不多言,将那三百名弟子分作三路,每路各一百人,第一路交给白魅,道:“大领教带这些弟子从此地潜进去,另一百名弟子绕道北面虚张声势,我带余下的一百名,出拉瓦深沟,由北向南呼应大领教如何?”
白魅点点头道:“听你的便是。”心中却不禁赞叹此子果真是滴水不漏,善用奇兵。又隐隐地替周毋庸担心,怕他吃了暗亏。
然而,这些事早被古族弟子听在耳里,又火速禀报给周毋庸。有弟子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早做些准备?”
周毋庸道:“敌军不过几百人,应付起来不算难事,中间一丛弟子不必管他,南北两侧只需盯住一处发力,很快便能击溃,转身再战,也赶得及。那白无极算得上是个有心机的,然终究太过稚嫩,又久在玄镜之中,不谙世间险恶。”
那弟子又问道:“该先向哪一方下手?”
周毋庸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道:“向南!”又喃喃自语道:“终要与她正面交锋。”商定好后,便带起所有弟子向东南方埋伏在山麓下,准备伏击白魅。
白无极先是将那一百名虚张声势的弟子带到一处山涧口,嘱咐道:“那周毋庸恐怕已知道了我们的底细,你们潜进去时不必寻其踪迹,见房便烧、见人便杀,不要多问。这一次成败全在你们身上,断不可妄自菲薄,以虚兵自弃。”白元弟子从未接到过这样的指令,何为见房便烧,见人便杀?于是,忍不住问道:“此间新党弟子不过千余,若是不问清楚恐怕会误伤了百姓!”
白无极不答,只是竖起眉眼来看着那名弟子,似乎两盏明灯,刺透了夜幕的昏沉。那弟子被这目光逼问得连连后退,闭住口舌不敢再言。许久之后,白无极见他避无可避,又问道:“谁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众皆哑然。白无极又目送着他们穿过山涧,才带上余下的一百名弟子继续向北飞去。然而,待他们潜入拉瓦深沟后,却忽然调转方向,在深沟下往东面飞去。弟子们以为他头脑眩晕,提醒道:“长师兄,登州在西南,怎么反往东面去?”
白无极起初不言,后又禁不住,笑道:“三面兽就在脚下,我们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对周毋庸而言我们哪里会有什么机密可言。况且他神通广大,岂是那么容易得手?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正目的是要取叶一剑。那江州、辽州、东山等大片疆土若得,何愁大堰湾不下?大堰湾乃是新党心腹根基,此间一破,新党便如空中楼阁,瞬间失去了依附。”弟子们一个个叹服其用兵如神,其中有几个却忽然想到白魅,怯生生地问道:“那大领教她……”
白无极笑道:“放心吧,周毋庸断不会对大领教下毒手的!你们只道她的本事不及周毋庸,却不知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我知他二人的底细!”说完,便潜在谷中,继续向东挺进。
周毋庸伏在山林之中,听见淅淅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便知是白魅到了,猛地跳将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周毋庸随手一招,幻出一柄长剑来,向着白魅道:“出剑吧!我们早些分出胜负来,也免得你这些弟子受苦。”
白魅从出征时便有些不情愿,中途越发矛盾,他一方面担心周毋庸蒙在鼓里而有什么闪失,另一方面又担心周毋庸早做足了准备,叫白无极吃亏。两厢拉扯时,白无极忽然要用这分瓣梅花计,她的心神便又像那梅花一样分成了数瓣,一面担心白无极少不更事,惹下什么祸端,一面担心带来的弟子忒少,被周毋庸全歼,一面又不知周毋庸往哪里应付,遭遇了自己还好,若遭遇了另外两丛人,到底会迸发出什么火花来……这般纠结了数番,恍恍惚惚间翻过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头,从山顶上一路疾行俯冲,眼看远处的火光就在眼前,正猜着是不是周毋庸驻扎在那里时,忽然从黑暗处跳出许多人来,将她团团围住了。看着周毋庸手中的剑,白魅原本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看来,心心念念的君子也不过将自己视作仇敌而已。
白魅犹豫了片刻,才双手伸向背后,从脖颈处抽出那柄胜邪古剑来,对着周毋庸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然而为了宗门,定然不会束手就擒。”
听白魅说了绝情的话,周毋庸反倒有些心软,许久也不忍动手,又道:“念在昔日的情分,且还有讨还的余地,只要你速速退去,我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若……”若字未完全脱口,白魅便大喝一声,运着真气向周毋庸杀来。
身后那些弟子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的,此刻也好似被注入了什么神力,擎着剑向新党一边拼杀。
周毋庸并不慌张,迎上去接着白魅,行有余力,又拦住了几十个白元弟子。
白无极挑出来的三百名弟子,算得上白元宗门里最精锐的,有一些甚至师从司徒,更有天资过人者,早已远超寻常弟子,直逼堂主和辅长老。因此,虽只有区区三百人,却足以当作三千人、五千人来用。接战不久,周毋庸便顿时感觉远远低估了他们的战力,恐怕一时不能取胜,若纵容着白无极横行无忌,恐怕百姓就要遭殃。越是心急,便越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自家弟子一个个惨死,更是心急如焚,再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腾出磅礴真气,将几个修为稍浅的弟子振飞出去,又以咄咄之势将白魅及众弟子驱赶得连连后退。
周毋庸素来温文尔雅,这等狠厉白魅还是第一次见,让她觉得陌生而又疏远。当真变成了死对头吗?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怅惘,体内真气接济不及,被周毋庸剑气刺中了臂膊,贯穿过去。
白魅向后一个趔趄,险些跌落下去,顺势退了十几步才稳住了身形。点了穴,封住血脉,便又拿起剑来与周毋庸搏杀。战不多时,周毋庸手下的弟子便折了十之一二,白元弟子也同样死伤惨重,一百人杀得只剩下五六十人。
周毋庸虽占尽了上风,然而,这一战耗去了太多时间,给白无极创造了太多机会,若是他有仁慈之心还好,若是没有,那百姓可真得要遭殃了。想到这里,周毋庸更加了一把力,忽然闪身至白魅身后,轻轻一点,封住了她的穴位,只见她挣扎了一下,便直直地跌落下去。待她脱离了战场,才完全放开手脚,将真气运至剑端,横下一扫,便在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二十几个白元弟子瞬间身首分离,就连山中的大树也被伤及,哗啦啦倒下去十数棵。余下的那些弟子混以为白魅也遭了毒手,便纷纷收起兵刃来,双手举过头顶,向周毋庸投了降。
封印了投降者的内丹,又在灌丛中找到昏死的白魅,带回白元旧宗门后,命弟子替她包扎了伤口,便又带上余众火速往北面去迎战白无极。
然而,走到半路上,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更有惨叫声此起彼伏。周毋庸心头一震,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于是,顾不得身后的弟子,纵身往那火光处飞去。
借着火光,周毋庸远远看见几个白衣人手持长剑正在行凶,见人便砍,吓得百姓慌不择路,有些甚至慌不择路,跳入火坑之中。周毋庸哪里看得了这等情形,声音颤抖着,大喝一声:“住手!”那些白衣人满身是血,早已杀红了眼,对喝声置若罔闻,仍然行凶不止。周毋庸霎时即到眼前,催动真气,将行凶者一一震飞出去。此时身后众弟子也赶到了,自发分成两路,一路上前助师父除贼,另一路救助百姓,施法将火扑灭。
周毋庸将真气催动到了极致,用不多时,几十个白元弟子便成了剑下亡魂。另外几十个,早已掳了些百姓往原路逃去了。周毋庸怒不可遏,不由分说纵身追上去。身后弟子紧跟上前,提醒道:“并未见白无极,莫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
周毋庸这才忽然警醒,被他们冲昏了头脑,险些坏了大事,若是一味去追,待白无极杀到时,损失就要更大了。他茫然回顾,大火已慢慢扑灭,只剩下一缕缕白烟飘向天际,焦糊气味直灌头脑。思忖片刻,周毋庸对那些弟子道:“你们快快去追,务必要将他们俘虏的百姓营救下来。我往北去迎战白无极。”
弟子们担心他的安危,纷纷道:“我与师父同去吧!”
周毋庸催促道:“不必了,我能应付得来。”说完,便纵身往北飞去。那些弟子也只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便向着行凶者逃窜的方向追去。
周毋庸一路疾行,然而,直追到了拉瓦深沟岸边也未见有任何踪迹,怕是自己疏漏了,便又折身回去。如此来来回回数番,直待天色放亮,也不见白无极的身影,这时才觉出蹊跷来。“难道低估了白无极的城府?”想到这里,才意识到是上了白无极的当。想要召唤弟子去向石三等人通风报信,身边又无人可用,自己亲去又怕白无极忽然杀到,左右游弋,只能先回大关城,见了那些弟子再说。
周毋庸回到本营时,那些弟子也早已回来了。周毋庸忙问了经过。弟子道:“我们循着踪迹去追,直追到边境处才追上,相互拼杀了一阵,彼此各有死伤,我等顾忌他们挟持的百姓,死伤更重些,好在他们急于脱身,便将百姓丢了,兀自逃命去了。慌乱之中捉到一个活的,如今与白魅等人一起,押在地牢中。”
周毋庸闻言,赶忙吩咐道:“快将他押来见我。”
片刻之后,便将那人押到。周毋庸逼问道:“白无极现在何处?”
那弟子将脸扭向一边,不肯说话。周毋庸没了耐心,气运掌心,重重打在了心腹处,那弟子顿觉五内俱裂,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周毋庸对那一掌自是心中有数,输了道真气,将他催醒,逼问道:“白无极去了哪里?”
那弟子仍不肯说,周毋庸不与他废话,又将真气运至掌心,故技重施,在即将打中的时候,那弟子忽然松了口,怯怯地道:“我说!”周毋庸收了真气,等他自己交代:“他从谷底往东面去了。”
周毋庸直觉得一口气冲上了头脑,接着一阵眩晕,没想到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耍得团团转,不仅将偌大个登州搅得鸡犬不宁,竟还骗过了新党众多耳目,上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再也不敢拖延,赶忙叫左右弟子道:“快快往三王峪、雍州、大堰湾通报,一是要做好迎敌准备,二是要坚守城池,三是要顾全百姓安危。”又嘱咐余下的弟子好生坚守,自己往东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