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在殓星谷比在我身边要安全、方便得多,我不用担心你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出事。”
“之后的日子,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你,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每次去殓星谷,我都会给你带去一套新衣服,希望你醒来就有合身的衣裳穿。”
“你以前最是精气神活泛,总安静不下来,可每逢繁星满天,你就能坐下来仰望很久。有时还拉着我一起看,你只拉我一起看。”
“你会靠在我肩膀,我们一起说话,说很多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你喜欢璀璨星辰,我就到处收集明珠和水晶,挂在寒碧玉台上方,希望你醒来时,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样你一个人就不会害怕。”
“每次我去看你,都会同你讲好多话,我想你听见我的声音,我想你早点醒来,想你能听我解释我的不得已。”
“可你一睡就是两年,栖叶来信告诉我的时候,我又喜又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原本要对你解释的话,在你沉睡的时候我已讲过了无数遍,等你真的醒了,我却没有勇气再说。”
“你恨我恨得都不愿活过来,我怕你再见到我了再气出什么伤病来,根本都不会听我说话。”
“所以,你就乔装改扮来骗我?!”云渡双唇发抖。
清泪宛似决堤的洪水哗哗地淌。
“我想着先把你带在身边,等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你真相。”苏诫抹干脸上泪痕,深重呼吸,“我本来就有两个身份,在皇城与天狱山之间跑没问题。”
“如此,我既能经常看见你,与你有一些相处,天宥帝这边也能不耽误。”
“也算是兼顾了你和事业吧。”
“兼顾么?”云渡泣不成声,“你知道我所有的过去,知道我的行为性格,却故意扮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蒙我!这就是你所谓的‘顾’?”
苏诫含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的。当时我想,与其让你一醒来就看见我这道刺目的伤,气出个好歹,不若我就先躲着。”
“可面具这东西,一戴上就很难再拿下来。”
“看着你慢慢融入了新的环境,有了新的生活,淡忘了曾经的人,我的心就无法言喻的痛。”
“我不好向你坦白身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原本我打算在栖叶医治好你之后与你明说我要做的事,并且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支持我,陪着我。”
“我希望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个天降的使命。”
“竹月深是我差不多十六岁的时侯创立的,以前只是一个安置无容身之所的人的一方避世之地。”
“后来竹月深中的人越来越多,你家和云公家出事后,我就把竹月深的人才进行分类,交由可靠之人对他们进行训练,转型成为可助我笔书山河的情报枢机。”
“那时情况很复杂,一点准备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头绪,我怕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如果你能帮我管理竹月深,我便只需要应付朝堂这边的状况。”
“谁想你一睡竟睡了两年!两年时间啊!所有的计划都变了,你熟悉的一切也都变了。”
“我无法再把当初计划向你说,让你去做,我不想你冒险,不想你受苦……”
“我把你安排在竹月深生活,做我身边一个侍使,给你特权自由在四隅行走,随你喜好学一些你想拥有的本领。”
“等我完成了使命,我就对你坦白。”
“刚到竹月深那两三年,你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我以为你是意识到自己没有复仇的能力,才不显露仇恨。”
“不料想,你做起事来,竟是那样的勇猛果敢,不择手段!”
“以色弑君!呵,不成功,便成鬼,你怎么想的?对自己可真够狠!”
“若我当时没有认出献舞的人是你,你还真要与天宥帝演一出郎情妾意啊?”
“我阻止了你之后,你又对‘我’说,你要杀苏诫,让我帮你。”
说着这些,苏诫眼里满是辛酸。
从他的话语里,云渡意识到他真的是宿屿,眼瞳里的震惊之色一圈一圈扩散,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身体里面的血液不知被什么吸干了,麻木不能自己。
渐渐失力的她一步步向后倒退,伤痕累累的背抵到苏诫刚才靠坐的那棵粗大的树干上后,她遂像一摊稀泥滑了下去,傻傻望着话题未尽的男人。
那挨千刀的死男人里穿一件她的对襟长衫,
外披一件白毛领子的风裘。
襟口大剌剌的露着一大片,
赤条条修长的腿就那样春风野火地曲着。
全然不顾那丁零当啷的玩意在两片薄衫下若隐若现,虎踞龙盘的。
只不过此刻的云渡毫无心思去在乎那些。
她盯着他那张泪渍斑斑凄楚的脸,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像是有什么人用韧劲十足的布条将她缠裹,勒的她四肢百骸酸痛难忍。
苏诫接着道:“当时那种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因为情绪太激动,我都发病了,你也看见了不是吗?”
“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就给你出了个去苏府让苏诫情债情偿的馊主意。”
“我想着,既然等不到大道走完再告诉你事实真相,那就让你走进弑爱上位的奸佞的生活,亲眼看看杀你的人,同时你也想杀的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我不能叫你放下仇恨,只好让你看清仇恨,重新定义仇恨。”
“而我,也想趁着朝夕相处的机会,在你慢慢了解我的过程中挽回你的心意。”
云渡泪眼婆娑地乜着他,娇艳红润小嘴瘪得发歪:
“所以,你那时总对我做那些孟浪行为?”
苏诫道:“那样可以让我们更快走近。”
“所以,你为了让我回到‘苏诫’身边,不管我对‘宿屿’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只要能让你回到苏诫身边,他就有机会让你了解他更多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渡突然悲伤地大笑,“你好……你好得很!真好……你真是好样的……”
边说着,她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
苏诫看着她既哭还笑扭曲的模样,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慕慕,对不起,现在才让你知晓这些,是苏诫哥哥不好,都是苏诫哥哥的错,你能原谅苏诫哥哥吗?”
说话间,他从地上起来,左摇右甩地朝云渡走近: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一起管理竹月深,携手掀翻天宥帝好不好?”
“你已经了解到我现在做的事并不容易,你帮帮——”
“你给我站住——”
苏诫嘴边一个“我”将出口,云渡突然制止他,音调拖得长长的,带着冷厉的姿态,不准他靠近。
更不准那该遮不遮的丑东西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