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片刻,而后抬起手,纤匀玉指徐缓探过去。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心扑通扑通地跳,膨胀着将要堵到嗓子眼似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同一时间,即将被揭秘的人是大气不敢喘,小气不敢出,僵如木头,诚惶诚恐,感受她的手指轻柔地拨开他长发时引生的酥痒感。
半张脸眼看显现,他下意识往旁边躲。
“公子别害怕。”云渡突然一下捧住他另一边脸,引导着缓缓转过来,“你看我。”
“为了约会公子,池慕今日穿戴均是公子这些年相赠:红玉的耳坠;水晶的珠花;还有唇上胭脂……”
数着数着,男子的五官一寸一寸映入眼帘,火光照映,清晰明了。
但见他肌肤光洁,如和水打磨的玉璧;
长眉锐利,似玄铁锻铸的剑;
一双眼尾微挑的凤眼生得深邃,睫如乌羽,幽幽眸底装了一片星河般神秘灿烂;
鼻挺胜峻峰;
薄唇杏花点……
这相貌……
这相貌……
头发拨至鬓角,看见他眉尾边一颗调皮的小痣。
是……
是……苏……苏诫?!!!
云渡的手剧烈地颤抖,嘴唇也是抖抖瑟瑟,牙齿咯咯打架。
身旁火焰烤得人身上发烫,一股复一股的寒意却如泉水一样从身体中心咕噜咕噜冒出来。
云渡打着冷颤,口齿不清地道:“苏……苏……诫?!”
“慕慕。”见她一脸惊恐,苏诫温声唤。
“不可能!不可能!”云渡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地上,揉了揉眼睛,怔怔地凝视他,“不可能……”
“慕慕……”苏诫起身靠近,扶她手臂。
云渡甩开,魂散神离:“怎么会……怎么会……公子怎么会是苏诫!苏诫怎么能是公子!”
“慕慕,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呃……”
“说,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云渡忽然一挺腰身,原地翻腾起来,抬手一把扼住了苏诫修长玉项,压他在地。
她劲非常大,掐得苏诫脸红目凸,嘴巴张大,差点舌头都吐出来了。
根本说不了话。
苏诫四肢挣扎,“呜呜”地哼。
奈何他伤比云渡重,反不了。
沉闷地咳了两声,眨眼红脸就变了猪肝色。
像是一尊怒目金刚的云渡忽而落下一滴泪,泪珠“啪嗒”砸在苏诫脸上: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是不是?”
“你杀了他,穿了他衣服,还拿了他的兵器是不是?”
“你说啊!!!”
云渡嘶吼,怒焰扑在苏诫紫黑色的脸容间。
像是被巨大的力捏挤,他眼珠和舌头不断地往外冒出,感觉下一刻就会掉下来,狰狞可怖。
突然,他眼睛一翻白,昏死过去了。
他抓挠的手从云渡衣衫上缓缓落下之际,她陡然才从愤怒中回神:“喂……喂……”
云渡拍打着苏诫的脸,试图唤醒他。
朝四下扫量了一圈,似乎没有可行之法。
她于是一下捏住苏诫高挺的鼻子,不带一丝犹豫地一倾身与他嘴对嘴,吹气,转而按压他胸口,做复苏动作。
反复两次,终于昏死之人胸腔一挺,深深吸了一口气,喘息着转醒过来。
他躺在地上,看着满眼惊慌失措的姑娘,百感交集。
良久,他布满了血丝的眼湖里泛滥起了两汪泪。
眨眼,自他泛红的眼角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苏诫道歉,“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我……我不得已——”
云渡怒意未消:“不得已?!你以前说杀一些人是不得已,是为了在夏临顼那狗皇帝面前立足,可我家公子又不在朝堂,他从未与你有牵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诫发怔,翻身坐起:“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云渡接着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又是怎样杀害的他?”
苏诫:“我没有杀他。”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云渡双眼涨红,泪泽若汪洋。
硬憋着不让流下。
苏诫也委屈:“我没有杀他,我……我就是你说的公子。”
“苏诫——”云渡吼,以为他在撒谎,“你要还是个人就诚实点!”
苏诫立掌起誓:“我苏诫对天发誓,我没有杀什么公子、宿屿、他,因为我就是竹月深的公子。”
听他说出竹月深,云渡心陡然一跳,将他上下上下地打量,还是不信他是宿屿。
还是认为他是出于阴谋将公子取而代之了。
苏诫继续又道:“还记得我与你说,我当年不是真的杀你,给你留了生机的事么?”
“我没有告诉你事实的全部。”
“当年云、池两门之祸无挽回余地,我便想着不论用多极端的办法,一定要救下你和阿胤。”
“我想了无数种方法,最后只有用书信诱你回京先救阿胤,等你扮作你阿弟,而后我再拆穿你,把你献给天宥帝,你出手报仇时我当堂拔刀护驾,让你假死于所有人面前这一法子可行。”
“我把想法告知栖叶,求他帮忙,他跟我说,他有一种重伤后服下可凝息闭气的药,如果想要瞒过同样武力不俗的天宥帝,下刀必须在左心一寸处,两个时辰内把人交给他,就有希望救下。”
“我“杀”了你之后,诓天宥帝说,你弑君确实该碎尸万段,但怎么说你也是我从小帮养长大的女娘,希望他允我一个恩旨,让我将你入土安葬。”
“他同意了。我随后便将你带出宸章殿,放上马车,带出了城。在城郊,我确实埋了一人,不过坟茔里的人不是你,是与你一起长大的丫鬟。”
“——池家出事后,我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留下一些能用的尸体,为了之后蒙蔽天宥帝的眼睛。”
“葬下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子尸身,我换了辆马车将你带去栖叶在城外镇上的住处,把你交给他,托他带你去殓星谷救治。”
“他的确按承诺救下了你,没有让你死,可是你虽捡回了性命,人却一直不醒。”
“栖叶将此事告诉我后,我还与他发生了冲突,骂他医术不行,害你成那样,成了一个活死人。”
“他反过来骂我,说是我伤你太深,让你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不是他圣手,我连活死人的你都见不到。”
说到此,苏诫热泪潸潸:“事情已经那样,怪谁都没有意义。”
“活死人最起码还是活的,没有死去就还有希望醒来。只要是你,就是睡一辈子那也是我的慕慕,我都不会不管你。”
“我想把你带在身边照顾,栖叶说不行,说你那样的状况必须由专业的医师照料,还要吃特制的药养体,只能留在殓星谷。”
“后来,老谷主说长公主的墓室有一方可保尸身不腐,可凝活人血气的寒碧玉台,对你那样的身体状况甚有助益,于是我们便将你放进了墓室里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