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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

一季稻收完后的水稻田,翻耕过后,我一家子人,还等着种植越冬作物,冬小麦和油菜子。

我大爷爷生日一过,租来的四五亩水田,秧苗插完了,第一道追肥,粪便拌的草木灰,撒完了;就等着天气晴好,禾苗返青,浅水分孽,落水晒田。

我大爷爷不去新边港思乐,喊杜鹃的母亲,同去龙城县的白田镇,免得这个老帽子,行路要人牵,而且,嘴巴还像个乌鸦子,一刻不停,在耳边呱呱叫,讨人嫌。那尖嗓声,实在令人受不了,即使烂棉花团塞满耳朵,都没个屌用。

我大爷爷走过花明桥,走过庙山边,前面就是罗家边屋场。这个屋场,我大爷爷只认识两个人,一是算八字的罗跛子,一个是和瞿麦、党参一起做过扮禾佬的白术。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拿着一根长竹竿,怒气冲冲,大声嚷嚷着什么,奋力拍打着水塘中的白发男人。

我大爷爷三步奔作两步,一把捋住女人手中的长竹竿,大骂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恶妇、毒妇!水中的那个白头发男人,到底犯了天大的鸡巴法,值得你打死?”

老堂客们口水,喷成一串水炮:“老娘打没用的窝囊废男人,关你屁事?你再凶给我看,老娘把你赶到水中,一起淹死!”

“当真好笑!恶妇,你一共才八九十斤毛粪,能推得我下水?”我大爷爷说:“你信不信,我一个耳光,把你扇到二十五里路远的地方?”

“你扇啊?你扇啊!你有本事,快点扇啊,我是巴不得,早点死了呢。”妇人说完,蹲在地上,捂着一张长满柑子皱纹的老黄脸,放声大哭。

我大爷爷将竹蒿的那一头,伸到水中老男人的手中,稍微用点力,将老男人带到塘岸边,然后,将老男人提到塘堤上。

老男人根本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塘堤上的铁线草上,呜呜咽咽地说:“大叔,其实呢,我真不值得你老人家出手相救。我呢,正如我家堂客们所说,当真是一个超级废物,坐吃等死,还连累了我的崽崽女女,是个罪人呢。”

“哎哟,听你口音,好像是白术?”

“枳壳大叔,我正是白术呢。”

“白术,我问你,是你自己跳到水里寻死路,还是你的堂客们,把你打到水里?”

“大叔,我自己寻死,和我被堂客们推下水淹死,是一个意思。”白术捋起湿漉漉的裤脚和衣袖子,说:“你看看我的关节,都肿得像罗汉菩萨的肚子一样,李八医师说,我是得了什么风湿性关节炎,难得治好。我吃过的中草药,至少吃了两大灰箩筐,没有一点效果。想着我的崽崽女女没成家,拖累了他们,我这个废物,当真想不通,干脆自己跳到水里,淹死算了!我那个堂客们,看见我三番五次寻死,她是个急性子、躁脾气,就骂我,天天要死要活,我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跟着你的屁股追。你要死,我成全你!于是,她拿一根长竹蒿,击打着水花。她并不是要存心害死我。”

白术又说:“跳到水里,我又不想死了。枳壳大叔,我今年才四十五岁,怎么舍得死呀。”

白术的老堂客们,气咻咻地站起来,说:“白术,你还是凭了一点良心,说的是人话,你还不回家去,换得湿衣裤?在水里泡这么久,晚上,你的关节又发炎,痛得你阴喊恶叫,我没功夫,管你的闲事。”

我大爷爷抱起不足百来斤的白术,送到他家里,说:“白术,这就是你的不道德了。你差点害我,将你老婆,一巴掌打到水塘里。我吉祥寺那个大外甥,常年四季在西阳河里打鱼,得了关节炎。我外甥孙女,女贞,从长沙的西药房,买来一种白色的圆药片,叫什么阿什么林的东西,吃了两个小瓶子的药,痊愈了。我帮你去问问女贞,帮你买几瓶回来。一个人活着,不要动不动,就灰心丧气,寻死寻活。”

白术的老堂客们过来说:“大叔,我给你下跪了!白术才四十五岁的人,好歹还能活几十年。再说,我一家人,还指望着他恢复健康,还能赚几个钱,养家糊口。”

我大爷爷说:“下跪就不必要了。大前年,我两个儿子,和你家白术,去西洞庭湖安惠院子做扮禾佬,我大儿子茅根,得了火烧毛病,病死在那里;我第二个儿子瞿麦,一气之下,去了江西投了军。幸亏你家白术,是个仗义执言的真汉子,将我两个儿子的工钱讨回来,一个子都不少。凭着白术这份恩德,白术治病的事,我管定了。”

我大爷爷又对白术说:“大侄子,这样的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一个人,总要朝希望看。”

“大叔,我不晓得,希望是什么?”

“白术,若是讲大道理的话,我们来自地狱,走向天堂,人间不过是逗留的小地方。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一盏灯,被雨水冲倒,太阳出来了,湿漉漉地燃烧,还冒着烟火。”

在白术耽误了一个小时,我大爷爷走到白田,已是晚上八点。

连翘不在家,连翘的老婆,认得我大爷爷,说:“老叔,你先坐着,你去煮饭炒菜。”

“你家连翘,去哪里了?”连翘家里的灶台上,有一个煮饭的柴火灶,两个炒菜的柴火锅;三个柴火灶之间,嵌着两个锥底热水锅,只要火一烧,随时都有热水用;灶台之间是互通的,所有烟火气,通过四方形的砖砌烟窗,在屋顶上排出去。

我大爷爷帮着烧火,连翘老婆忙着选菜,切菜,炒菜。一个青辣椒炒鸡蛋,一个水煮黄瓜,一个爆炒四季豆。

连翘老婆说:“连翘去长沙,他原来对我说,最多三天,他就回来。今天是第三天,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他去长沙,干什么?”

“我哪晓得他去干什么?他到外面去干什么事,从来不对我说,我也从来不问。”

吃过饭,连翘依然没有回来。连翘老婆说:“老叔,你也别等了,早点睡吧。”

半夜里,我大爷爷听到有人喊:“堂客们,堂客们,快点开门,我回来了。”

我大爷爷晓得,准是连翘回来了。

没到半小时,连翘提着煤油灯,走到我大爷爷睡的房子里,轻声喊:“大叔,枳壳大叔,你醒了吗?”

“我早就醒了,连翘。”我大爷爷说:“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才回来?”

“哎哟,我这次去长沙,差一点就回来了。”连翘说:“广西军阀李宗仁和张发奎的军队,与湖南军阀何键的军队,在长沙附近开战,不晓得死了多少人呢。”

“是的,军阀开战,吃亏的是无辜老百姓。”我大爷爷说:“不过,他们是狗咬狗,与我们无关啊。”

“大叔哎,你不晓得,何键的部队,准备围攻平江起义的红军,这就和我们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