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距离上次司宁来找她,应该已经过去七日了。
这七日里,外面的局势风云变幻,那狱卒对待她的态度,从最初的恭敬卑微,到了如今的颐指气使。
这不,刚刚将夏玉蓉送来时,狱卒点头哈腰:“夏小姐您请,这牢房中到处都是脏污,仔细着您的裙角。”
挥退狱卒,夏玉蓉收了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看向江烬霜。
比起之前在护国寺见到,如今的夏玉蓉一袭华贵衣袍,比之前更加美艳雍容。
如果说从前在江烬霜面前的夏玉蓉,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而面前的夏玉蓉,高贵端庄,与从前的气质大不相同。
江烬霜微微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意外:“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玉蓉轻笑一声,她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的脏污与她坐着的草榻,眼中闪过几分嫌恶。
“外面变天了,玉蓉担心姐姐不知,特地来告诉姐姐一声。”
江烬霜微微颔首,眉眼不变:“哦?夏小姐说说,怎么个变天法?”
“姐姐还不知道吗?北槐军队蠢蠢欲动,屡犯边土,陛下不愿与北槐开战,导致边陲生灵涂炭,所以提出与北槐君主和亲呢。”
江烬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北槐君主同意了?”
夏玉蓉轻笑:“没有,北槐君主说,昭明公主心思狠毒,作恶多端,北槐不愿迎娶这样一位公主和亲。”
顿了顿,夏玉蓉的嘴角勾起更加明显的笑容:“所以,北槐君主说,要杀了您,并将白玉京连同周遭十二城送予北槐,他们才肯撤兵,不再侵犯。”
跟她想得差不多。
北槐君主贪心不足,如今正是高歌猛进之时,没点好处,是不可能轻易撤兵的。
只不过江烬霜没想到的是:为什么夏玉蓉会来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眼珠转了转,江烬霜微微抬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轻笑一声,歪头看向夏玉蓉:“太后封赏你了?”
果然,夏玉蓉闻言,眼中的得意再也藏不住,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大。
“是啊姐姐,您知道吗?太后娘娘亲自将玉蓉接回京,昨日向陛下请了旨,要封我为清荣公主。”
唇角的笑容蔓延开来,她甚至有些疯狂地笑着:“姐姐,您瞧啊,玉蓉如今与您,平起平坐了。”
江烬霜冷笑一声:“夏玉蓉,你有没有想过,太后为何封你为公主?”
“自然是因为,姐姐您要死了呀,”夏玉蓉接过话去,“万晋总不能一位公主都没有,姐姐,您死之后,我会继承您的所有。”
“包括公主府,和裴哥哥。”
真是个蠢的。
江烬霜无奈地摇摇头:“夏玉蓉,你当真觉得,父皇允下北槐君主的条件,将我杀了,再送他十二座城池?”
江华琰不想战不假,但若是让他将城池拱手让人,那就是将他皇室的颜面往地上扔!
他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但是这些事,夏玉蓉不过是草民出身,从不参与朝堂争斗,更不可能明白这些。
如今,她只知道,她成为了清荣公主,成为了能与她江烬霜平起平坐之人。
——不,她比江烬霜更高贵一些。
毕竟,如今的昭明公主已经入了地牢,不日便要被问斩了。
“姐姐,裴哥哥去了白玉京,已经几日没有消息了。”
说到裴度,夏玉蓉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关心与担忧:“你说,裴哥哥他不会真的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吧?”
“听说,裴哥哥传陛下旨意,要带领三十万黑甲骑抵御外敌,若是没有虎符,黑甲骑自然会听从圣上旨意,只是前几日,昌平王殿下已经带着杀神面具,赶往边境了。”
江烬霜微微拧眉,眼中终于浮现几分冷冽。
裴度应该是想要在陛下怪罪下来之前,带着黑甲骑击退北槐。
但裴度是假传圣旨,他难道没想过这样做是死罪吗?
若是当真能击退北槐也就罢了,但昌平王闻风而动,带了杀神面具过去,显然是想要阻止裴度的计划!
这样一来……
江烬霜眸光冷寒,看着夏玉蓉轻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是已经站在江泽意身边,笃定他会赢了?”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玉蓉已经投诚了昌平王江泽意,所以江泽意想办法将她从护国寺带了回来,又跟太后搭上了关系。
江泽意的野心已经慢慢显露出来了。
“姐姐还不知道吧?北槐皇子闻风沧,前些日子遇刺了,听说伤势严重,性命垂危啊。”
“呵,也不知道北槐君主得知此事之后,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带兵攻陷白玉京,直至皇城呢?”
江烬霜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她:“夏玉蓉,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夏玉蓉笑着,朝她走近,“姐姐,您为什么还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呢?没听到玉蓉刚刚说了什么吗?”
“裴哥哥可能已经死了,而你,也要去地下陪他了。”
江烬霜笑着看她,不发一言。
“姐姐,玉蓉一直觉得很不公平,”夏玉蓉笑道,“为什么你生来就在那高不可及的皇室之中,而我,需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抓着你的腿,才能苟活,才能往上爬呢?”
“您瞧啊,我们之间分明没有什么不同,我也可以是高高在上,万人跪拜的清荣公主,我甚至比你更能讨太后娘娘的欢心,更能与陛下,与太子交好。”
“姐姐,您只是比我命好而已,您只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玉蓉眼眶猩红,目眦尽裂:“姐姐,您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裴哥哥呢?”
“裴哥哥那种人,出身寒门,他本应该与我这样的人才是同类!”
“要不是姐姐你,要不是江烬霜你——一直不肯放手,一直纠缠着他,我与裴哥哥早就在一起了!”
“裴度跟你,不一样。”江烬霜一字一顿地开口,吐字清晰,慢条斯理地看向她。
“夏玉蓉,裴度跟你不一样。”
“他清明正直,从不怨天尤人,身处泥沼却从未自怨自艾,更不曾轻贱自己,轻贱他人,夏玉蓉,他跟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