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今年的长安城,似乎格外多雨。
江烬霜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
前段日子一直在服用贺为京给她备的药丸,以至于今年这么多场雨水,她的伤口都没怎么再疼。
地牢暗无天日,江烬霜心中计算着时间,应该已经到晚上了。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
就着那寂寥的水滴声,缓缓靠近。
“那个……司、司宁先生,就在这儿了……”
狱卒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谄媚。
江烬霜转过身去,只见司宁一袭青衣长衫,站在那浑浊漆黑的牢狱外,神采照人,芝兰玉树。
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裙,司宁的眉头微微蹙起,转而对狱卒吩咐了什么。
“啊?”狱卒闻言,一脸为难,“那个……司宁先生,这么大的事儿,小的不能做主——”
话音未落,司宁身后的千尧从袖口中拿出一大袋银钱,扔到了狱卒手上。
那狱卒只是用手掂了掂,急忙点头哈腰:“小的马上差人去办!马上去!”
随着狱卒的离开,地牢中又归于宁静。
千尧在门外守着,低声道:“大人快些。”
司宁没再说话,铁锁打开,司宁甚至有些焦急地迈入牢房:“殿下!”
看到司宁,江烬霜的心神放松几分,嘴角牵出几分笑意:“不是说了,不必来看我。”
“发生了这样的事,在下怎么可能不来!”司宁拧眉,眼中带着几分不满。
视线扫过江烬霜全身,他三两下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他们可曾对殿下用刑?”
江烬霜笑着摇摇头:“如今陛下的心思不明,他们也不敢擅自动我。”
说着,江烬霜定睛看向司宁,神情认真:“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当了?”
司宁微微颔首,声音也低了几分:“殿下,此举有风险。”
江烬霜不在意地笑笑:“但最好用。”
富贵险中求,江烬霜上半辈子也是从风险中挺过来的。
她不担心这些。
司宁闻言,便也不再劝什么,只道:“在下会知会陆枭,让他派微生阁的人刺杀闻风沧。”
江烬霜点点头:“记住,下手狠一些,留活口便好,不必顾及太多。”
司宁抿唇:“若是闻风沧怀疑到殿下头上,又该如何?”
江烬霜微微一笑:“闻风沧想要皇位,我许诺他北槐皇位。”
“登临皇位的途中九死一生,也是他该经历的,即便他猜到是我,也只会心照不宣,不可能与我撕破脸皮的,不必担心。”
“我明白了,对了殿下,还有一事,”司宁思量片刻,轻声开口,“裴大人昨夜离京往白玉京的方向去了。”
江烬霜嘴角笑意淡了几分,微微蹙眉:“他去白玉京做什么?”
司宁解释道:“说是奉了陛下口谕,去边境抵御北槐军队。”
江烬霜皱眉摇头:“不可能,陛下现在还不清楚虎符究竟是否在我手上,不可能轻举妄动。”
顿了顿,江烬霜眯了眯眼睛,一时间有些看不透。
事到如今,除了裴度,所有的局势都在她的预料中进行。
——她不确定裴度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变故。
蓦地,她突然想起那一晚,裴度看着她。
“江烬霜,你只当我什么都不懂。”
“殿下,臣非草木。”
江烬霜微微阖眼:“先随他去吧,白玉京也有我的眼线在,若是他当真有异动,会有消息传来的。”
司宁点了点头:“如今朝中局势混乱,陛下未从殿下的府中搜查出虎符,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朝中亦有流言四起,想要趁机置殿下于死地,不过朝外仍有父亲坐镇,父亲向陛下施了压,陛下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零零散散跟江烬霜嘱咐了许多,司宁看着江烬霜,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江烬霜清楚司宁的担忧,却也只是安抚地笑笑:“司宁,我不会死,谁都杀不死我。”
“我知道殿下,在下知道,”司宁垂眸看她,眸光晃动,“在下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不太公平。
“殿下应当知晓,经此一事后,若是您未洗脱罪名,便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洗刷了罪名……”
司宁顿了顿,认真开口:“那便是昭告天下所有人,您手上当真没有虎符。”
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于江烬霜而言,都不算好。
从前陛下因为江烬霜手上可能存在“虎符”,对她有所忌惮,不敢真的激怒了她。
但是此案过后,若是江烬霜能顺利出狱,那便是告知所有人,她没有虎符。
她身上没有那能够号令三十万黑甲骑的虎符。
没了这个倚仗,江烬霜的形势只会更加危急。
江烬霜无所谓地笑笑:“我本就没有虎符,不是也一步步地走到今天了吗?”
“不过是少了几分倚仗,司宁,我从来都不怕的。”
司宁闻言,认真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
“殿下,等长安事了,随在下去江南看看吧。”
江烬霜抬眸,笑着看向司宁:“好。”
牢狱外,传来千尧压低的嗓音:“大人,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司宁微微抿唇,看向江烬霜,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嘱托。
江烬霜却只道:“去吧,我的命可就交给司宁先生了。”
“在下,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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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似乎要变天了。
一连几日,黑云压城,这场雨就没停过。
听说昭明公主私藏虎符,意图谋反,朝堂上的大理寺少卿,因为帮她说话,被勒令面壁思过,不得擅自离府。
又听说,那位北槐皇子闻风沧,一连几日都去皇宫请见陛下,每次都能在御书房中聊上一两个时辰。
昌平王府门紧闭,谢绝了所有朝臣的面见。
就连问山阁的首辅大人也离了京城,不知去了何处!
一时间,京城百姓人人自危,都感慨昭明公主灾星祸国,应该尽早处死才是!
夏玉蓉从护国寺回来了。
那一日,她高坐在回京的轿辇之上,被人抬着进了太后的长乐宫,一时间风光无两。
夏玉蓉撑了油纸伞,来地牢中看江烬霜时,江烬霜正闭目养神。
“姐姐,好久不见。”
夏玉蓉的声音清凌凌地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