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在长安寻得了一处不算偏僻却闹中取静的小院落,在此独居。
家中虽称不上富足,但也有几个仆人,将这一方小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维抬手推开院门,庭院中的台阶干净得仿若能反光。
仆人们听到声响,立刻从屋内迎了出来。
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仆人,快步走到王维身旁,动作娴熟地为他解下外袍。
另一个则迅速蹲下,为他换下脚上沾染了尘土的鞋子,换上一双轻便舒适的布鞋。
这时,另一个仆人也搬来了一个凳子,恭恭敬敬地放在纪由面前,微微欠身,示意纪由坐下脱鞋。
纪由一屁股坐上凳子,两脚一蹬,直勾勾地盯着那仆人。
仆人被这么盯着,眼皮都没多眨一下,麻溜地朝着水源处奔去。
到了那儿,双手跟装了小马达一样,飞速洗刷起鞋底。
洗完了,又一路小跑回来伺候着纪由穿上。
王维在一旁瞅见,带着点儿歉意,“玄微兄,你可别见怪,我受不了家里有一丝浮尘。”
纪由:“理解理解。”
两人边聊边往屋内走去,廊下有俩童工绑扫帚。
王维顺着纪由的目光瞧过去,解释道:“扫帚扫过一次就会沾染灰尘。”
纪由:“理解理解。”
只要微风轻轻一吹,便有仆人迅速举着陶罐,将罐中的水均匀泼洒在地面,用以压下飞扬的尘土。
仆人们承担着府中的清洁工作,片刻不得闲。
纪由安坐在房间之中,眼神扫视四周,入目之处,光可鉴人。
“这府中的清洁工作,当真是做到极致了。”
王维抿了抿嘴,“以往我邀请朋友来家中做客,很多人都难以忍受我家中对清洁的严苛要求。”
“在外面的时候,我倒也能入乡随俗,没有表现得那么极端。”
“可一旦回到自己家中,只要看到有一点不整洁的地方,我便觉得如芒在背,实在难以忍受。”
去别人家做客时,要是仆人一刻不停地打扫卫生,不知情的人大概率会觉得这是一种委婉的送客暗示。
并非所有人都清楚王维有洁癖这一特殊内情。
纪由回道:“理解理解,你这种在婚恋市场很受欢迎的。”
有洁癖的都是勤快的。
因为洁癖一般都是伴随着强迫症。
话题到婚恋市场,王维的脸颊悄然泛起红晕,他微微低下头,带着几分羞涩与甜蜜说道:“我自小就有个青梅竹马。”
“这些年苦读,就是盼着能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后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说罢,他神色一正,眼中满是期待,看向纪由问道:“玄微兄,你曾说我明年能够高中状元,此话可当真?”
若明年便能考中,年龄恰好合适,正好能在弱冠之年迎娶心爱的姑娘。
要是再晚些,可就有些丢脸了。
朝廷有明文规定,男子超过 20岁不娶妻,朝廷便会出聘礼强行安排。
女子超过 18岁不嫁人,朝廷也会直接包分配。
风风光光娶妻和被安排谁都知道怎么选。
纪由瞧着王维还问,心中暗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阅历尚浅,不清楚潜规则的巨大威力。
“你可清楚自己此前落榜的缘由?”
王维迟疑着点了点头。
落榜之后,他曾与好友一同仔细探讨过自己的卷子。
不管是诗赋的文采韵律,还是时务策论中对当下时政的见解剖析,自觉都毫无破绽,找不出任何会导致落榜的差错。
纪由直言不讳:“科举若不行卷,如同欲书而磨不研。”
王维一听,这话竟与好友当初所言如出一辙,不禁黯然叹了口气,“我也是落榜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你叹什么气。”纪由眉头轻挑,接着道,“你好歹上面有人脉扶持。”
“你可知,那些无人脉关系的学子,即便怀揣着银子,都找不到门路去运作打点。”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唐朝的科举制度,虽说表面上给了寒门子弟崭露头角的机会。
可实际上,内里门道重重,权贵的影响力无处不在,说是“挂羊头卖狗肉”也不为过。
第一道槛就是读书成本。
只有门阀世家有底蕴培养出成批读书人帮皇帝管理国家。
一个朝堂上80%都是门阀世家,寒门站在那儿都被排挤,还想升官?
门荫当官的还瞧不起科举当官的。
门户之见之深。
深到他们连皇帝都看不起。
逼得唐太宗下令编修《氏族志》,唐高宗时颁布《姓氏录》。
王维脸上露出一副“难道不应该这样吗”的神情。
“门荫之制,乃是祖祖辈辈历经无数艰辛努力才积攒下来的成果。”
“若是仅凭一个普通学子,揣着些许银子就能轻易超越。”
“那祖祖辈辈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白白努力了?”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对家族传承的敬重,继续说道:“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殚精竭虑、为国立功。”
“在文化传承上苦心孤诣、培育人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荣耀。”
“这种家族的积累和传承,本就应该得到尊重和维护。”
“若轻易被打破,秩序和公平又该如何保障呢?”
纪由从不与人争长短,张嘴就敷衍,“理解理解。”
【翠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个人的言语都是他阶层的烙印。】
【纪由:正常,换位思考,要是你处于有权有势又坐拥土地的位置,也会下意识觉得自家孩子理应地位更高,甚至可能都不愿让他与穷人家的孩子玩。】
【纪由:不同阶层的人,是不会有同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