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段虎就端着个老大的碗晃晃悠悠的进来了。
碗里呼呼冒着热气,惹得季春花更好奇,抻着脖子问:“你又去做啥啦?”
“都这老些东西啦,哪吃得了?”
段虎龇牙道:“鸡蛋糕儿。”
季春花当即愣住。
不是说她没吃过鸡蛋糕,而是她很了解段虎,所以不消片刻就能寻思明白,为啥他都做完饭了,到家又特地去给她蒸了鸡蛋糕儿。
季春花很快记起,怀着长安跟长乐的时候,夜里她总燥得难受,睡不着觉,想吃冰糕,段虎又不让。
然后她就不干,吭吭嗤嗤的软磨硬泡,段虎也逐渐研究出了能哄她快点老实快点犯困的办法—
讲故事。
讲啥故事呢,当然还是从前俩人没认识时候的那些故事。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顺着往后说,有时候运气好,季春花听听就会困,
要是运气不好,她就会越听越精神,期间还会兴致勃勃的插嘴,跟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提起之前段虎给她买零嘴儿,季春花就笑着说,小时候羡慕季阳跟季琴的事情有许多,能立马想起来的,一个是买零嘴儿,另一个就是“蒸鸡蛋糕儿”。
当然,这也不是季家特有的,而是他们这些人小的时候,大部分人家都有的说法。
那时候家家户户大都不富裕,鸡蛋也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了。
小娃子们都喜欢这种奢侈的东西,大人就会把“蒸鸡蛋糕儿”和某些事情挂在一起。
例如生病了,例如多认了几个字,例如做了啥非常值得表扬的事情,然后因着这些,才给娃们蒸鸡蛋糕儿。
季阳被许丽奖励“鸡蛋糕儿”,有过因为他跟人干仗干赢了,有过因为他帮忙放了个桌椅板凳。
季琴被季大强奖励“鸡蛋糕儿”,则因为过她被人夸长得俊,口齿伶俐说话清楚。
幼小的季春花明白,这些“因为”不过是季大强和许丽刻意造出来的,只要他们想,往后天天都能再造出来好多“因为”,然后天天给季阳跟季琴蒸鸡蛋糕儿。
段虎搁炕边坐下,老大的碗被他推到季春花眼皮子底下,他粗声道:“瞅啥呢?再瞅鸡蛋糕儿都得叫你瞅出个窟窿来!”
“咋样?爷们儿是不是蒸得越来越好了?光溜儿不?”
季春花眼窝子有点发酸,点点头:“光溜儿,老光溜儿了,就... ...就跟绸子缎子一样光溜儿。”
孙巧云问:“咋啦?春花想吃鸡蛋糕儿啦?”
“我就说嘛,你这又奔灶房忙活啥去嘞,指定是要讨好你媳妇儿呐!”
段虎小时候家里条件好,别说鸡蛋,肉都不缺。
孙巧云便以为他突然去蒸鸡蛋糕儿是因为季春花想吃了。
季春花也没解释更正,只握住勺子,小心又认真地舀起一勺,抿进嘴里,才一尝着,就感觉嫩嫩呼呼的鸡蛋糕滑溜进去了。
她咂么咂么嘴,乐得好像吃着蜜似甜,“嘿嘿,真好吃,可嫩啦!”
……
夜里,喂完长安跟长乐,俩人一人抱着一个窝在炕上唠嗑。
季春花问:“虎子,你今天是想奖励我嘛?”
段虎嗤道:“啥玩意儿就奖励?奖励这东西... ...那都是高一级的给低一级的,为了叫人干得更多!”
“搁咱俩这使不合适嗷。”
说完,他不忍蹙了蹙眉,有些苦恼道:“嘶,但老子好像也没想出太恰当的说法呢,我寻思寻思嗷!”
“嗯,叫个啥呢,叫、”
“叫庆祝吧!叫恭喜!”
语罢耐心耗尽,摆摆手道:“哎呀乐意叫啥叫啥吧,反正我就想给你蒸,我觉得你今儿有好事,你高兴,爷们儿瞅你高兴心里也美,还想叫你更美。”
“... ...就蒸了呗!”
季春花没说话,笑得眼睛弯弯的,盯着段虎一个劲的瞅,脸上写满了说多少遍都说不完的稀罕。
过会儿忽然道:“你说得对,虎子,就像我之前说奖励你... ...你说长乐也是你的娃,我是你媳妇儿,你做的这些都是该做的,所以不能说叫奖励。”
“我也是一样的虎子,我说的‘走出去’,是为了出去找爸。”
“这也是我该做的,的确不应该说是奖励。”
段虎惊得瞪大眼,“这、这咋还能跟找爸牵扯上了呢?”
“你说的这是个啥意思... ...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啊!”
他抱着段长乐挪挪屁股凑得更近,神情愕然又亢奋,“媳妇儿嗷,咱赶明说话一口气都说完行不?”
“你说你这给爷们儿整得怪难受的,上不来下不去的... ...”
季春花道:“之前—”
段虎倏地拦住:“等会儿。”
他看看俩人怀里呼呼大睡的俩娃,咽咽唾沫,“我,我先把他俩搁回去,完了咱俩再好好唠。”
“行... ...”季春花点点头,看着他抱着段长乐下炕,还是没忍住,“但是虎子,你、你先别抱那么大希望。”
“我、我也说不清这条道能不能行,这只是多了一条去找爸的路,况且我还没走多远呢。”
说着说着,她就不敢往他脸上看了,生怕看到他激动后的失落,
讷讷道:“之前没跟你说,就是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准,按照我寻思的那样,到底对咱找爸有没有帮助。”
“你、你们都忙活那老些年了,也没找着爸,我咋能这么容易就找着他呢?”
“你这说得叫啥屁话?”段虎粗蛮打断,回身来抱段长安,由上自下俯视她,不悦道:“你说得这意思就好像是吃完还得拉,拉的时候还怪嘴为啥非得吃饭一样!”
“我媳妇儿搁心里记挂着我老子的事儿,偷偷使了那么老大的劲,重点在这条道行不行得通,走不走得远么?嗯?”
季春花都听呆了:“... ...哪儿有你这么着举例子的呀,天老爷!”
段虎抱着长安转身,嘿嘿:“话糙理不糙,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我没一下子抱那么大希望,媳妇儿,”他沉声道:“我就是觉得心里舒坦,踏实、高兴!”
“我就是突然觉得... ...甭管这条道往后有多长,咱要走多久,你都陪着我,陪我一起使劲,完了、完了我就感觉我突然也多了好大的劲头子,多了好大的信心。”
“你,你能明白我说的啥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