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变得寒冷,傍晚下班的时候天都变成灰蓝色。
段虎叼着烟,搁村委会对面的树底下等着,才要再撩起眼皮瞅瞅人出没出来,就被一记突兀的冲撞整得一惊。
“我艹!”他迅速稳住,都没反应就伸手搂她,粗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炮弹?嗯?年糕做的吧,这么黏糊?”
季春花拽他手,心跳砰砰的,无法平静。
段虎纳闷:“做啥啊?去后头做啥?”
“咋?想跟你爷们儿说悄悄话嗷,家去说呗?饭都得了。”
季春花不搭理这茬,脸颊红通通的磨他:“你先过来嘛,你、你把脑瓜低下,我跟你说... ...”
段虎咧嘴道:“行行行,低下低下,啥事儿啊?”
季春花迅速搂住他脖子,使劲往上够,照他脸上就是连环亲,啵啵啵儿的,老响老响,老使劲老使劲。
段虎脚底下一晃,厚实的背“咣”一下砸树上了,叶子都被震得唰啦啦往下掉。
他后颈发烫,没敢想这还搁外头呢,她就这么热情,当即强忍着亲回去的冲动拦她:“等、等等等!你等会儿!”
“你这到底是咋了啊媳妇儿?是有啥事儿了么?”
“... ...你他娘的不会又被谁欺负了吧!艹!你跟老子实话实说!”
季春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死死搂住他的劲腰,不管不顾地把脸往他胸口蹭,湿着眼睛叫:“虎子,虎子,虎子!”
“... ...搁这呐搁这呐,诶呀娘诶,你到底是咋了?”
“别叫我着急行不?”
段虎面上惊愕不已,愈发觉得自家年糕团子可能是坏了。
他攥着腰间的小胖手儿,想强迫她仰头看自己,却蓦地感觉胸口的位置好像湿乎乎的。
“... ...”
他瞬间僵住,咽咽唾沫,很小心的压着嗓子问:“到,到底是啥事儿?我不催你了,成么?”
“你别不说话... ...老子心里慌得要命,你告诉我,成么?”
季春花鼻音闷闷的,笑道:“我能走出去啦,虎子!”
“我是靠我自己走出去的,我、我从来都没走出去过,虎子。”
很久很久以前,她一直被困在那个小小的,令人绝望的世界,半死不活的凑合着过。
可这辈子她先走出去季家,现在又要走出尧河村了。
她还要去找爸了,找虎子跟她的爸。
找很好很好的,跟妈一样好的亲人。
这种“走出去”,跟以往他带她出去买东西,带她出去转悠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她也是直到刚才,堪堪如梦醒一般认清了这个现实。
季春花要走出去了,她是个年轻的、有力量、有思想的小同志。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农村乡下,宛如井底之蛙的窝囊废了。
她终于快要跟他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了,他‘走出去’了,她也‘走出去’了。
季春花扎在段虎炙热的怀抱里,耐心又亢奋的等着他问自己是啥意思,
怎想后脑勺却忽然被他宽厚的掌心捂住,揉了揉。
他胸膛震颤,只道:“那你看,老子媳妇儿向来都这么牛逼!”
他并不是太清楚她说的是啥事儿,也知道她回家以后睡觉以前指定会告诉自己。
他不愿意把眼下的时间浪费在追问上,因为他是如此深切的感觉到她的喜悦和骄傲,明白了她的眼泪是喜极而泣。
他说:“你啥时候不是靠自己的?嗯?”
“你靠自己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靠自己轻轻松松拿下个这么牛逼的爷们儿,还靠自己有了工作,靠自己念书、写字,”
“老子说过,你本来就是个很牛逼的人,无论啥时候,你都牛逼!”
“来!爷们儿驮你回去!”他推开她,粗剌却又温柔地蹭蹭她的眼尾,转身蹲下,“我媳妇儿这一天日理万机的,跟我搁一块儿那必须连脚都不能沾地!”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拍拍他,“不要。”
“... ...啊?”段虎拧紧眉,有些不满。
季春花拽他胳膊,笑么呵呵的道:“我要跟你一起走,虎子。”
“咱一起走吧。”
咱一起走吧,看看外头的花,外头的树,外头的世界,
再一起把爸带回来,回到我们的家。
……
等吃晚饭的时候季春花才猝然察觉,下午她根本就没找着工夫回家。
她急忙问孙巧云:“妈,长安长乐下午吃的啥?”
孙巧云抱着段长安,挤了挤眼:“你猜?”
季春花哭笑不得:“哎呀,您快甭让我着急啦,到底吃的啥呀?”
“... ...是我不对,村委会下午来了镇上的领导检查,忙的我都没顾上回来。”
孙巧云道:“安心吧,你爷们儿出去学来的牛奶,吃得好着呐!”
“俩娃都吃的好着呢,虎子正寻思要不干脆整头牛来呢,他小时候爷奶不就给买了头牛!”
季春花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今儿太忙了,也不是天天都这样。”
孙巧云问:“小衣咋样?换了不?”
季春花呆了会儿,讪讪道:“... ...忘了,我连这个都忘了。”
“您这么一说我感觉出湿来了,但指定是没透出来。”
孙巧云很得意:“那自然的,妈给你做的东西指定一点毛病没有。”
“不过你也别捂着,抓紧换个新的,明儿叫虎子洗了晒晒。”
季春花点点头,不忍往窗户外头看,纳闷道:“他说要整啥东西... ...整啥去了啊?这老半天?”
“菜不都齐啦?”
孙巧云把段长安放炕上,亲亲他弹弹的小脸蛋,“谁道啦?你知道不长安?”
“你说你爹又去整啥节目儿了呐?嗯?”
“奶猜他指定又要讨好你妈啦,哈哈,咱俩赌两毛钱,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