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段虎起得老早,婆婆妈妈的跟孙巧云唠叨一大堆后,才揣着钥匙出了门。
孙巧云一是习惯了,觉得呛他也没用,二是知道今儿他得出去时间长些,便忍住了没埋汰他。
段虎没跟孙巧云细说是啥事,她也不问。
她心里清楚,如今他家虎子甭管有啥事都知道跟媳妇儿说,这就足够了,
至于她么,只管照顾好花花儿跟娃们就成。
从前春花没嫁进来的时候,一年一年的找不着段江山,孙巧云偶尔就会忍不住悲观,寻思不然她还是早点死得了。
她要是死了,虎子是不是就能完全没了负累,乐意咋活咋活呢,
或是娘都没了,他是不是也能对一直找不着爹的事消了执念呢。
可现在孙巧云觉得,她是真心想长命百岁了。
甭管江山还能不能找回来,她都想长命百岁。
她的心里不再只有凄苦,还有平和跟幸福,这些东西让她能不断地盼望明天,
总觉得明天,或许还能有好事发生。
所以能不操心的时候她就不操心,该着她操心了她再操,
叫娃们也不用因着她劳心伤神,能专心去顾自己该顾的事儿。
中午吃过饭以后,婆媳俩搁后院屋里倚炕上唠嗑。
长安跟长乐吃过奶不会立马睡,但也不闹觉,哥俩都是睁着眼盯着人一直瞅一直瞅,直到困得眼皮子再也掀不开,便彻底睡去。
孙巧云对着老大老二一黑一白的脸,忍不住小声问:“花花儿呀,你说我这俩孙儿往后长大了都得娶个啥样的媳妇儿?”
季春花听得一愣,“... ...我还真是没寻思过这个问题呐。”
“可能是感觉这个问题有点远吧,不过我倒是寻思过他们上学的事儿。”
孙巧云立马拍拍腿,诶呦道:“还真是的,你寻思的没错,是得上学、得上学。”
“虎子小的时候咱村不就只有盛先生自己搁家办个学堂吗?镇上有小学,他死活不去,他爸也忙没工夫折腾来折腾去的送他,我们也就没勉强。”
“都是平时搁家教教他认字看书,他虽然也烦,但就还算听话吧,硬着头皮学了些。现在隔壁村不就有个小学了?之前我听你方婶儿说过,办得还挺好呢。”
季春花忙点头,兴致勃勃道:“我也是听珍姐跟我说的,不就是她之前住那村嘛?”
孙巧云想想,建议道:“不然咱早些做准备,先提前给他们把念书的钱准备出来呢?”
“我寻思寻思啊... ...对,妈跟你说过没?我跟虎子爸就是搁他小时候单独给他存份钱,提前为以后娶媳妇成家备着,你爷奶也这样。”
“不如咱也给长安长乐单独存两份吧,打死了不能动的那种。”
季春花不忍觉得有点愧疚:“妈,还是您想得周全。我这个亲妈... ...真是远赶不上您这个当奶奶的。”
孙巧云嗐一声,老温柔地捏捏她脸蛋儿,“花花呀,这些东西谁天生就会寻思?我这不也都是跟上一辈学的么?”
“你打小就没了亲娘,那俩混账玩应就算是知道为小辈儿的寻思,也没寻思到你身上。”
“你自己都没体会过有人替你做打算,又咋知道该咋替你的娃做打算?”
说着这些话,孙巧云心里愈发疼得慌,喟叹着轻抚季春花的背:“不难受嗷,闺女,不难受。”
“往后啊,妈跟你一块做这些打算。”
季春花叫这些话说得心口颤悠悠的,睫上隐约染上湿意,使劲点头嗯嗯:“我不难受,妈。”
“您如今说是帮长安长乐做打算,实际不也是为了我们做打算吗?”
她嘿嘿乐,转身去拉炕柜的门,“反正咱也没啥事儿干,要不现在就把这两份钱分出来吧?”
“行呀!”孙巧云道:“不过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给他们分好些哈,这东西就是日积月累的。”
“还是得先紧着你俩,你俩指定也有好些想做的想买的。”
“咱家有条件嗷,花花儿,指定不能因为小娃子们把你俩这大娃子忘了嗷,妈只要还在一天,你俩就也都还是娃,知道不?”
季春花一面伸手往里掏,一面笑得更甜,“那我希望您能活二百岁!”
“这样的话我跟虎子就能永远不老,永远都是娃,哈哈。”
语罢,她把当初孙巧云传她的那个木匣子抱了出来,搁俩人当间掀开。
“嘶... ...”季春花指指孙巧云结婚那天给她的俩大金镯子,“妈,咱家长安长乐,是俩人。”
“那这镯子到时候就分着给俩儿媳妇呗?一人一个?”
孙巧云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瞅,“诶?这咋还有个金戒指?”
“啊!”季春花都差点忘了,红着脸吭哧道:“这、这个是虎子给我买的,我,我都忘跟您说了。”
孙巧云诶妈呀一声,摆摆手道:“你们小两口买个啥东西的跟我说啥?”
“我就是觉得新鲜啊... ...咱虎子还能想着买戒指呐?他那脑瓜,还能整上浪漫这一套啦?”
季春花一把薅住旁边的褥子,这才没笑喷,哆哆嗦嗦道:“那、那可不咋地,咱虎子的浪漫那可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年三十那天,您睡下以后他说要带我上山,完了就搁山上突然给我跪下了。”
“要不是我后头从电视上瞅着类似的情节,还真当求婚示爱是双膝跪地呢!”
她心想:虎子的浪漫那可是非常不同寻常的,要不是她后头无意搁电视上瞅见,还真当那求婚示爱是双膝跪地呢。
“天老爷呀!”
“哈哈哈哈!”
孙巧云才不会给自家儿子半分面子,当即笑得捂住肚子,“他、他哎呀,哈哈哈哈,我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嘞!”
孙巧云一笑,季春花也忍不住了,靠着炕柜也跟着乐不停。
片刻后,孙巧云勉强平复些许,却道:“不过花花儿,这双膝跪地虽然搁那洋电影里指定是不对路,但要搁咱的传统来讲,倒也是没毛病。”
她蹭蹭笑湿的眼,认真道:“以前结婚的时候就有夫妻对拜,那可不就是双膝跪地?”
“你们结婚的那天,不也双膝跪地拜过妈么?”
“... ...可能是妈岁数大,不懂那些时髦的东西,我觉得要是这么一比呢,那洋人的跪还真不如咱们的跪好。”
“要跪就好好跪,正正经经的跪嘛,一条腿屈一条腿不屈算个啥?”
“老话都讲,男儿膝下有黄金,能彻彻底底地屈两条腿,打心眼里乐意给自己的媳妇儿跪一个,我认为这比啥花里胡哨的浪漫都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