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的时候,江贺宁顶着一双熊猫眼在餐厅哈欠连连。
昨天那个梦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五点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但整个世界仍然在沉睡中。
江贺宁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觉得自己后背汗湿一片,黏黏糊糊的,索性起来冲了个澡。
然后打开电脑看论文,看着看着又开始犯困。
但是今天有正事要干,得早点出发。江贺宁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关上房间门,周恬还在梦会周公。
往嘴里塞第二片面包时,江贺宁看见陈向东不紧不慢从她对面坐下来。
他拿了和她一样的早餐。
江贺宁心里还存着对他的气,要不是陈向东,她昨天晚上根本不会做那个诡异的梦,更不会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于是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转头看远处天海一色。
酒店建在海边就是好,大海让人心情开阔。
江贺宁决定以后也买一间海边的房子,最好有时间养一条狗。什么品种好呢?哈士奇?不行,太蠢了。
柯基?好像很容易生病……不然养萨摩耶好了,白白软软的特别可爱……
或者阿拉斯加,前两天看见一个宠物视频有只特别可爱的阿拉斯加,叫什么来着?
正在神游天外,江贺宁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对面男人,发现他正在专注盯着自己,眼睛里带着点堪称温柔的笑意。
江贺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这人很奇怪,又不好直接发火,于是耐着性子问:“你笑什么?”
陈向东没回答,只是拿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示意江贺宁脸上有东西。
江贺宁一边暗想幸亏刚刚没发脾气,不然显得自己不仅气量狭小情绪还不怎么稳定。
然后拿起手里的餐刀当做镜子。
不知道嘴角什么时候被黑色圆珠笔划了一道,像胡须一样在她脸上耀武扬威。
江贺宁擦了两下,没擦掉。
只能翻出包里的卸妆水,拿纸巾蘸了蘸轻轻抹去那道痕迹。
江贺宁心想一定是刚才太困了才把笔迹戳到脸上,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今天说不定不宜出门。
她脸上挂起一个公式照里的模范微笑,“谢谢。”
今天的任务是去热谷乡下一个村子里做医疗科普,除了江贺宁,带队的老师和其他同学都已经去过了。
本来她这个组里还有一个人,但是那个女孩自从来了热谷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带队的老师非常紧急将她送回国了。
导致今天过去的就剩她自己。
但是热谷怎么也算是一个英语国家,江贺宁对自己和别人交流的能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本来今天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去,说是乡下,但离酒店不远,打个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她没想到陈向东居然真的要跟她去。
有点生气又觉得好笑,江致远和周蓉是不是还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江贺宁觉得自己可以说是苦口婆心:“这是学校组织的项目,你跟着去算什么?”
陈向东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只能继续循循善诱:“你放心吧,我就跟我爸说你跟我去了就行嘛……他不会知道的。”
陈向东听到这句话终于有点反应。
但是这个回答却让江贺宁不知所措。
“江贺宁,我是你们江家的一条狗,无论跟着你去哪都是应当的。”
——
两人一路无言。
江贺宁一直在想陈向东的那句话,她从未觉得两人之间的身份不对等,甚至有些时候,陈向东才是掌控局面的那个人。
但显然,他不这样想。
路上还接到周恬的电话,大意是抱怨不喊醒她大家一起去多好你们两个游山玩水去了留我跟那个陆思文大眼瞪小眼……
江贺宁非常想开视频让周恬看看这一路破败的景象,热谷乡下和城区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贫富差距如此清晰地冲击着她的视网膜。
对面一定会撤回游山玩水这几个字。
但是无奈信号太差,江贺宁试了两次都显示信号不佳,只能作罢。
快下车的时候,江贺宁甚至开始担心没信号怎么联系负责人。
好在是自己多虑,甫一下车,就有一个身材矮胖的男生迎上来,用不流利的英语问:“江同学吗?”
江贺宁点头。
男生立即露出灿烂的微笑,江贺宁知道他就是当地的志愿者了,之前听同学提起过他。
胖胖的,人很好,有什么事都能找他。
“我叫陈佳佳。”男生自我介绍起来。
江贺宁好奇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毕竟在中国,这更像一个女孩的名字。
男生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他回答:“因为在汉语里,佳是好的意思。我想要再好一点。”
江贺宁了然。
陈佳佳向江贺宁打听她身边这位是谁,接到的通知里好像今天只来一位女生。
“宁,他也是你同学吗?”
江贺宁看了一眼陈向东,他应该是听懂了,正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江贺宁的回答。
“朋友。”江贺宁回答得坦荡。
——
这次来主要是给村子里的女孩们普及生理知识。
这里大多数父母没有上过学,对于孩子的教育只秉持着一个原则:认字就行。
或者不想认字也就罢了,男孩长大去热谷市里打工,女孩在家种两年地找个对象嫁了。
他们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甚至有人终其一生把村子当成全部世界。
也有挣扎着离开村子的,在城市里某个角落的发廊或者是按摩店,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明天。
这里的女孩子们早熟得惊人,听陈佳佳讲,有人十几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江贺宁完全不知道十几岁结婚生育是什么概念,她听到这话时甚至满心困惑: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把自己一辈子定下来呢。
陈佳佳只是摇头,看得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越往村子里走,江贺宁越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这里太穷了,村子里没有修路,近日以来的大雨将所谓的路冲成一片泥泞浅滩,路边低矮的全是低矮的平房,有人家趁着今天天晴将草药晾出来。
“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陈佳佳说。
这里和繁华热闹的热谷割裂得像是两个世界,生存是唯一目的。
但是江贺宁想,有一点是相同的。
村里人脸上依旧是那种熟悉的热情的笑,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烦心事。
陈佳佳一户一户地招呼过去,向村里人介绍这是大学校来的大医生,让家里的女娃娃都去听课。
他们更加热情地朝江贺宁招手。
有几个阿姨在廊下聊天,听完陈佳佳的介绍,用当地话扯着嗓门喊:我也是女娃娃,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然后几个人凑一起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
陈佳佳不好意思地向江贺宁道歉:“她们就这样,没什么恶意。”
江贺宁连忙点头:“我知道的。”
三个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