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煜眼眸微闪,婉儿这副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幼时,她每每来碧海宫,都爱着绣着蝴蝶,鲜艳颜色的衣裙,首饰也爱环佩叮当。
那时的她,明媚张扬,肆意骄纵。
而再次重逢,他每次见她,她都是着刚刚好合她位份规制的宫装,佩戴符合位份的首饰,从未有一丝逾越。
这时的她,拘谨守礼,谨慎小心。
而现在……
掀着帘子的小女子,身着一袭月白绣花长裙,玲珑有致的身形被包裹的恰到好处,盈盈一握的纤腰分外惹眼。
一头秀发随意的挽起,只用了一支简约的玉簪子固定,清隽面容,不施粉黛,一副家常的慵懒随意模样。
此刻,正满脸错愕的看着帐内景象。
眼下的她,清纯素净,惹人怜爱。
让人瞧着,不由得心波微荡。
林婉宁自然是错愕不已的。
往年秋狩,因为帝王营帐从不留宿嫔妃,所以都是内帐为天子寝殿,外帐为议朝政,接见朝臣所用。
今年因着裴玄清留她同住,在外帐议事显然是不太方便,所以内务府特意单独设了朝议营帐。
这些日子以来,内外帐从来都是随她自由出入,裴玄清也从未允任何一个朝臣进过帐内。
方才醒来,她还困倦的厉害,本不想起身,可云裳说裴玄清在外帐等着她一同用午膳呢,她只好强撑着爬了起来。
想着只有裴玄清与贴身服侍的人在,毕竟今日也没打算再出去,她便没有刻意梳妆,打算待会儿用过膳后再补一觉。
可没想到掀开帘子,裴玄煜竟然在此。
若是直接转身回去,这二人已看到她了,未免太过无礼。
但直接走出去,未着合位份的服制见外人,又不太合礼数。
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能不错愕?
正犹豫间,裴玄清冲着她伸出了手,帝王嗓音清冽:“过来。”
这下不用纠结了。
林婉宁放下帘子,缓步上前,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瞬间便被紧紧握住。
裴玄清看着她,余光却未曾放过一侧之人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他眉眼松软几分,语气难掩宠溺:“凌晨才得安眠,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裴玄煜随着她的移动而追随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得手上,一抬眸,便瞧见了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
再加上那人说的凌晨……
不难想象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心底一沉,面上却未曾显露。
林婉宁闻言眨了眨眼,满脸不解。
云裳突然将她唤醒,说到午膳的时辰了,请她起身用膳,难道不是他让云裳唤的吗?
小女子抿了抿唇,顾及着有外人在,没直接问,而是嗓音喏喏的暗示道:“这不是到午膳时辰了嘛……”
她饿了。
意识到这一点,裴玄煜没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立马起身,行了退礼:“臣便先告退了。”
原本应该加一句“不敢打扰皇上娘娘用膳”,可他不想。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到了,裴玄清自然不会拦着不让走,只侧眸看着他,唇角勾着一抹弧度,淡淡嗯了一声。
裴玄煜转身走出营帐,墨羽凌风已在帐外候了许久,见他出来,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径直往宗亲营帐方向走。
直至走远了些,确定周边没有皇帝的眼睛,墨羽才急急道:“皇帝可为难王爷了?”
“属下都说了,那个梁彻得灭口,让他这副样子回去,皇帝那边的人不免会怀疑,由此调查下去。”
裴玄煜唇角轻扯,冷笑一声:“人在他身边,他此刻得意的很,还为难本王做什么?”
“不过是想试探本王对她的事知晓几分,再敲打本王不要痴心妄想,以卵击石。”
“最后顺便,在本王面前,展现他的胜者姿态,在本王心上多捅一刀罢了。”
那人所言,什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什么折了更多,甚至最在乎的棋子。
他当然听的懂,那人在用婉儿的身份威胁他,压制他。
他说自己有赐婚旨意在手,本是宣示自己的名分。
那人便告诉他,赐婚旨意上的人,是谁。
是早该死去的罪臣之女。
是即便活着,身份也不能被人发现的罪臣之女。
是一旦被人发现,便该死无葬身之地的罪臣之女。
只要他在意她的性命,便不能以此为要挟去他面前争。
所以,她只能是林婉宁,是天子嫔妃。
裴玄煜眸光渐冷,他虽从未想过用这鱼死网破的一招,可也从未想过就此放弃。
夺嫡之争,输便输了,他不在意那个位置。
但夺妻之恨,他很在意。
绝不可能认输。
……
帐内
林婉宁看着裴玄煜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今,她知晓了自己就是婉儿,那么,裴玄煜昨日便是明知她生了误会,也没有解释一句,反而任由她哭了一场。
方才见到他,她也想过,是不是裴玄煜根本不知其实她就是婉儿呢?
可此刻再沉思,他昨日的欲言又止,又是在纠结什么呢?
且榴花亭内,她模糊听到的那一声婉儿,便足以证明,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谁。
当然,裴玄煜也并没有与她解释的本分,可他不仅不解释,还在她生了误会时,突然对她表白心意。
虽不知这份心意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无疑这样的举动,乃趁人之危,小人做派,莫名令人反感。
手腕处传来一股拉力扯回了她的思绪,只一瞬,她便摔进温暖的怀抱,被男子轻而易举的揽过腰肢,抱坐在腿上。
她抬眸,娇声埋怨:“真不温柔。”
她双腿现下还有些发颤呢,这人突然拉她,若是一个不慎,不得摔了?
裴玄清直直的盯着她,唇角勾着一抹凉薄的笑意:“他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