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推鞠监看 各施各法
江南道，辰州。
今天是张矩上疏朝廷后的第三天。
张矩在忠义堂名录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起身踱步至窗前。
这两日，他反复推鞠裘洛戎所讲的武盟规矩、江湖传闻，加之绯云阁案时的一些听闻，他似乎找出了眉目。
裘洛戎写下的忠义堂帮会名录共有一十六派，其中燕山铁旗门已查出细作，牢山派和点苍派受「代刀」牵连，朝廷和武盟也都查过。勒苏不会选择已经暴露的帮会，故这三派可以排除，此为其一。
其二，点苍派曾出现在张掖，也就是被绯云阁盗走了武籍。如今证实绯云阁就是吐蕃细作，勒苏绝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故武籍被盗的青城剑派、茅山派、幽州黍谷、江左吴教、并州许家也可以排除。
其三，据裘洛戎说，忠义堂一十六派之中，过去五年掌门发生更迭的有牢山派、燕山铁旗门、祁山派、驼铃帮、黄龙帮五派。
过去五年，发生过掌门之争的有燕山铁旗门、点苍派、牢山派、江左吴教、祁山派、驼铃帮和子午门七派。
过去五年，重要人物突然丧命的有江左吴教、巴山派、子午门三派。
参加武盟大会，各派不得多于五人，张矩将所有线索与过去五年忠义堂一十六派参加武盟大会的名录一一比照之后，心里留下了嫌疑最大的三个帮会，更重要的是，他大致猜到了勒苏的谋律。
但武盟有六堂，超过一百个帮会，单靠他一人询问、比照、剖析，至少还需要五六天时间，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逼他们自己犯错，可怎么才能让他们犯错……
书房的门敲响，苗若玫已经来了。张矩将桌案上的名录交给苗若玫，让她速上酉山转交给卓不浪。
苗若玫出门前，忍不住转身问道：“张使君，我一直想不明白。与武盟互通消息不可谓不重要，你明明更信任牛二和陈九，为什么却选我？”
“我说过，因为你是武人，不是公人。”
“这不过是借口，我想知道真正原因。”
“等此事了结，如果你还想知道原因，再来找我。”
……
苗若玫赶到四顾堂时，卓不浪与谷灵正前往武事堂吊丧。
他看过苗若玫送来的名录，不禁赞叹不已：“矩少就凭这份名录和江湖传闻就推鞠出忠义堂的细作，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有劳苗娘子。灵妹，这位苗若玫姑娘代辰州张刺史通传消息。”
谷灵听卓不浪竟叫她「灵妹」，想要训斥，又不知苗若玫到底什么来历，只好暂时忍耐，叉手道：“幽州黍谷谷灵。”
“苗若玫。”苗若玫也叉手道：“听说今日武盟为抚剑山庄莫庄主吊丧。不知在下可否与卓巡判和谷娘子一同前往吊唁？”
“难怪矩少说，苗姑娘仁义为怀。这有何难，就与我等一同前往八卦峰。”
苗若玫听他似乎话里有话，不知张矩到底跟他说过什么？又为什么要让她代为通传消息？
谷灵也听出卓不浪别有用意，而且刚才苗若玫也没有报出师门，看来她绝不仅仅只是通传消息。可这与卓不浪叫她「灵妹」有何关系呢？暂且先给他记下！
一路上，武卫和武役五步一岗，参加武盟大会的各派掌门或主事也都前往八卦峰吊唁。众人面带悲色，各行其道，见面也就叉手示意，无人寒暄。
卓不浪在功业堂外遇见孟星美，孟星美见到卓不浪一行时，略诧异，但一闪而过。卓不浪在她脸上似乎看不出半点悲伤。
上到八卦峰时，八角楼前的空地已站着百余人。等在山门外的曲江升和戴谦将卓不浪引至空地一角，这里站的都是四顾堂的各派掌门。
慧济方丈走出灵堂，站在八角楼的石阶上朗声道：“诸位，抚剑山庄莫独逸莫庄主前日不幸身故……”
一人悄然站到卓不浪身后，小声道：“祁山派、驼铃帮、黄龙帮的丹药都是「铅精丹」。”
说话的正是沈恬。
这两日，沈恬在忠义堂山壁上不分昼夜监看各派动静，虽未发现明显破绽，却也看出些不寻常。
忠义堂的客房山壁住着七十多位武人，铠魄突袭忠义堂，以致忠义堂客房山壁被封锁、被搜查，众人表露出各样情绪，愤怒、焦躁、忧惧、不安……自然流露的情绪大多会起伏不定、急剧变化。但沈恬发现，有些人情绪的表露和起伏太有节律，总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愤怒的时候愤怒，该忧虑的时候忧虑……沈恬称之为「演」。
尤其是官道崩裂的那夜，巨响之后众人很快走出房间。正如沈恬所预料，有些人又不早不晚，等到第四十一个人走出房间后，他们便陆续走出来；又不多不少，重复着前面四十一个人的情绪和话语，愈发「演」得齐整。
沈恬在崖顶的石头上粗略画下山壁的客房，在这些人的客房位置记下他们「演」的次数，直到今日寅时，这些人已各有五次。
昨日午初，谷灵为沈恬送来吃食，两人聊了半个时辰。自谷灵传授沈恬「元阳印」后，两人竟像是寻见了知己，尤其沈恬监看忠义堂这几日，大多是谷灵为他送来饭食。
谷灵告诉沈恬，滕四衢家仆丁海房中的丹药根本不算是丹药，内里全是铅精，人服用定会中毒。
沈恬若有所思：“他们所谓丹砂炼丹，其实就为炼出铅精。魏广验过丁海的尸首，丁海体内有大量铅精。”
谷灵道：“大量服用铅精会中毒，他们服用铅精却没有毒发，想必与怪甲有关。”
“所以……”
“所以，只要找出谁有「铅精丹」，就可证实谁与怪甲人有关，也就是细作。卓五郎上次搜查客房山壁，只查出谁有丹药，却没有取走丹药查验。我回去告诉他，让他再搜一遍。”
“明天武盟为抚剑山庄莫独逸吊丧，他没有时间搜查。”沈恬指着地上画的草图，“这两日「演」过的帮会只有三派。上次卓少搜查时，正巧这三派掌门的房里都发现了丹药……”
“只要拿走这三人的丹药，一验便知。可现在忠义堂的客房山壁被封，他们整日留在房中，沈大哥要怎么取走丹药？”
“明日他们就不在屋里了！”
“对啊，明天他们也要上八卦峰吊唁莫庄主……”
两人相视而笑！
……
第二天，等忠义堂各派掌门离开之后，沈恬摸进三派掌门的客房，在祁山派魏栩、驼铃帮胡金柝的客房里找出了丹药，扔在地上一脚踩碎，丹药中果然全是铅精，但黄龙帮黄铁衣的房中并无丹药。
沈恬又逐一摸进黄龙帮弟子的房间，打伤打残弟子四人，在大弟子黄勉的房里找出一盒丹药，果然也是「铅精丹」，而四人竟无一人有机会发出声响。
这次证据确凿，忠义堂的细作已是无处可逃，可怪甲在哪儿？怪甲人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会有性命危险。
沈恬顺道又走回当日追踪丁海的路，丁海重伤后沿这条路往下逃回了忠义堂，而这条路往上就是奉武堂，过了奉武堂再往上就是八卦峰。
忠义堂山壁上搜不出怪甲，也许是因为丁海并没有将怪甲带回忠义堂。丁海不是武人，又身受重伤，他没有余力将怪甲送走，最大可能是有人接走了怪甲，再用怪甲杀死莫独逸，而接走怪甲的细作既可以往下走，也可以往上行。
莫独逸在这时候连夜离开武盟，定然是有极重要的理由，故他的行踪应该极隐秘。但怪甲人却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特意等他出城之后再行刺杀。所以，细作应该更接近武事堂……
由此推断，当日接走怪甲的细作应该是往上行……
细作在奉武堂，甚至是武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