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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本应有门窗的位置,是一堵实心的墙。

每每望去,总有一种面壁思过的错觉。

李修文坐在席上,有时凝望墙壁。继承神力之后,眼力陡增。

远在十丈之外的事物,亦能纤毫可见。

并因此看见,墙皮表面厚实的灰褐色墙皮已然大块脱落,并裸露出里层那行行黑砖。黑砖上分明有一道道裂隙,娇嫩细小的藤蔓从砖里钻出来,靠在墙壁上舒展自己的身体。而那些墙皮裸露的部分,靠下的位置,则爬满了苔藓。

那日白圭手持‘通幽’之书,带他穿过湖山山神之碑。不免一叶障目,以为到了中阴界中,甚至冥府。

而今看来,这草木生长的如此欢实,分明还在人间。

既在人间,此庙此殿,又在何处,那堵灰墙之后,又有何人?

两个问题当然无人能答。

只有那些藤蔓,粗只一指宽,只一味向前爬,却也爬不上殿顶,只到了墙的上半段,就剩下衰萎的头,一片浅黄色的叶上,长了两粒小小的黑斑。

李修文浮想联翩,看那藤蔓的样子。应是钻过墙,墙里那段颇窄,茎也窄。外部养料、水分输送供给不足,也够它们长到那里。

眼神忽然聚焦,体内仿佛一阵电流闪过,激灵一下,刺得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似有所悟,草木尚可如此,人何以自艾自怜?

从生而死,这几天烦恼的事情豁然贯通,会合一自圆其说的看法来。虽然粗浅,但既是从己而来,已然能说服自己了。

墙壁边上,徐况握住一本书,骤然出现。

不知为何,他的脸上有一丝心虚。

李修文便问:“徐况,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徐况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

他的隐瞒,李修文岂会看不出来,不过此时有其他事要说。且先搁下:“徐况,快来,之前你问过我的,我已想过了。”

徐况半信半疑,走近仔细听。

李修文豪爽笑道:“人有生老病死,天注定,能改吗?”

徐况试着说:“既然是天注定,应该是不能吧?”

李修文指着他身后的墙壁说道:“那你觉得此处能不能长出藤蔓呢?”

徐况从未注意过墙壁,只见着殿中尽是荒凉,见不到一株绿植。可又不敢断言,只试着说:“应该可以吧?”

可看他那脸色,分明觉得不能。

“那你转身去看。”

徐况连忙转身,见藤蔓枯弱,但确确实实在墙上长着。墙壁下侧,还长了一些苔藓。

不过一藤蔓,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徐况只觉莫名奇妙。

“碰到无法改变的事,不是我的过错,而是上天已经定下的。贫弱不是因我而起,是上天注定的。才智不够不是我的过错,而是上天注定。”

“可这上天到底定了哪些?哪能能改,哪里不能改?凡夫俗子嗟然长叹,世事大半确由天定,可剩下的事,既没有试过,哪知道到底能不能行?”

“且哪怕天已注定,奋余生之力,仍不能改。终是一捧黄土,走过多少路,历过多少事,都归于虚无。”

“纵然如此,烦恼是一生,空虚是一生,忧虑是一生。为何不在那条路上多走几步,多行几事。那属于自己的路,对自己而说,无论喜怒哀乐,种种体验真实不虚。越是为之拚命,越能从中生出意义。”

“此为保生之道,亦生之欲也。”

徐况听的一知半解,显然不能听明白,就在那里抓耳挠腮。

“师父,您说的这些,也太高深了。能不能说些简单的。”

李修文微微笑道:“你为甚么想长生不老?”

徐况忙回道:“俺怕死!”

“那你为什么怕死?”

“因为死后,俺这个念头就不存在了。”

“那你怕的就不是死,而是死后的未知。”

“既然,要么竭尽全力,也要延长自己的这个念头。要么消除自己对未知的恐惧。”

徐况,又听的迷糊:“俺啥也不懂,只是想活着。”

李修文问道:“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吗?”

“师父已经讲过,想要活着是本能。”

“其他生命,用尽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繁衍,那你能做到吗?”

徐况看了看自己肥硕的肚皮,又想起自己对于师父的背叛。

也不知怎么说,就回道:“大约吧。”

李修文:“活着固然是本能,无论卵生胎生,湿生干生,都是如此。但拥有了念头,脱离了蒙昧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对于自然来说,渴则饮,饿则食。只要根据本能生活,除此之外,没什么可烦恼的。就算生命到达终点,也是回归自然。”

“但当脱离自然,寻找意义之后,就会思考,死亡所代表,所有意义的消失,那一条自我消失之路。此所谓空也。”

“要么回归到自然中,将此视为寻常事物。”

“要么学习自然,拼力延长自己生命,逐步走到衰亡的那一刻。”

“要么不将衰亡,视为自我意义的消失,而是将意义建筑于其余自身之外的事物之上。”

徐况连忙摇头:“这些俺都做不到。”

李修文:【将一切有价值的事情,放在生面前衡量,如果那些事物都比不上生的话,那就努力追求生。

如果有那么一项事物,在你心目中,已经胜过了生的话。那个时候,你就便会自然而然选那项事物。】

徐况兴冲冲的道:“那俺一定会选生。”

李修文:【既然延续‘生’这件事,你都未努力过。

除了生之外,你可曾努力寻找过,任何一项事物?

你既然没有努力追求过,那你怎么知道对于你来说,所有的价值都胜不过‘生’呢?

你生在富贵人家,不需要日夜操持,就可以活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知为何而活,亦没有努力活过,

哪里称得上真正的‘生’?

没有真正的‘生’,又哪里知道。

——何为珍贵,何为不珍贵?】

徐况回想起来,自己除了与李修文之外,好像确实没有努力做过什么。

就算于李修文之间,也只是花家里的银子。

无论是惜缘道观,还是白马书院,也只是稍加劝阻,就放弃了。

徐况叹道:“师父,怎么才是真正的‘生’呢?”

李修文笑道:“痴儿,这需要你自己去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