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术对程冕的态度，始终与对别人不同一些。
当初她能轻而易举的与荣争玉保持良好关系，做了那军司，甚至得了一身名头，也多亏了他。
一直以来，她对程冕多是利用，但她内心还是很欣赏程冕为人的。
手都坏成那样了，也不见他生怨生恨，这样的人，就像是落下的白雪，人人都羡慕他的白净，但又忍不住想要上去踩一脚。
与她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程冕过去信她，黎术也没有过河拆桥的习惯。
只是有些道理，程冕不能不懂，毕竟如今边关已经乱起来了，朝廷若不能平乱，将来其他地方必然也会生事，这人若一直站在朝廷的角度，以后纠结、难受的事情，多的是。
而此时，程冕的确很是心焦。
他早早歇着，但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曾经在边城的时候，他看到黎术练武，也知道她不是个柔弱可怜之人，但当时他很欣赏黎术的上进，有了强大的武力，才能保护自己，这一点，他也十分认同。
可现在和当初不同。
这里所有人，对待黎术的态度都十分恭敬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惧怕。
他是满月教的神女。
这个满月教……利用神药赚钱、害人，不是好东西，若她是逼不得已入教，他只会体谅，可如今看来，肯定是自愿的，甚至她还掌握着绝对的权力！
她有没有卖过神药？
她与南方的满月教可有什么利益往来？
在她心里，这些平凡可怜的百姓，是不是手里的棋子？
他十分认同果敢坚毅的黎术，却无法去共情满腹野心的她。
“程大夫，瞧您这脸色，是一夜没休息好？”卢北也不睡觉了，天亮之后便立即过来，“杨副将已经赶过来了，听说您来江州，要请您去酒楼吃饭。”
“杨副将如今可好？”程冕有些好奇，“当初阿争做得不对，若带着他一起进京，也能有个依靠。”
卢北听到荣将军，轻轻一笑。
“当初阿争突然被要求回京，家中又出了大事，情绪失控，也十分灰心，自认为自己不配做你们的主将，所以才会抛下所有离开，这事情，他做得确实有些冲动了。”程冕又补充道。
若荣争玉愿意，破山军的人手，至少也能带走一半。
到了京城，杨副将他们也可以继续跟着他，若是上头不愿意，杨副将也能在京中发展，哪怕有些阻碍，可心中不惧。
只可惜，他觉得丢人，又怕将来连累杨副将等人，愣是一个人跑了。
但程冕知道，那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他肯定后悔了。
“不知道荣将军现在如何了？”卢北真心问道。
“他的家人已经没事了，如今他也已经答应和庞氏女的婚事，太后娘娘对此很是满意，将他调入了禁军之中，适应一些日子后，必得高升。”程冕缓缓说着，“不过……在京中到底是和边城不同的。”
“京中富贵，又在父母身旁，哪里不好？”卢北笑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说道。
程冕闻言，诧异地看了一他一眼。
“阿争喜欢边城，最大的心愿便是镇守边境，护大周疆土无恙，他的性子也不适合京中。”程冕非常耐心地说道。
“……”卢北有些无奈，“您说得对，荣将军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可惜。”
程冕点了点头。
卢北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忠不义。
他也知道荣将军走得逼不得已，知道他是受制于人，实在无奈，他也是真心盼望荣将军平安顺遂，一切无恙！但现在听到荣将军入了禁军，要成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他这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就好像……忧心、彷徨的，只有他们。
好似在荣将军心里，他们可有可无，并不重要。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荣将军一切安好，咱们大家伙也安心了，程大夫您放心，对荣将军，咱们大家心里有敬，不敢生怨。”卢北立即保证道。
说着，带着人坐上了马车，前去找杨副将。
程冕能感觉到卢北这话有些别有深意，但他也不好再多言，毕竟这群兄弟确实也很委屈。
很快，一路去见到了杨副将。
杨副将见到程冕，立即便先关心他的伤势，程冕心中微暖，很是宽慰，连连说自己无事。
“这该死的庞雄，竟然连您都不放过！”杨副将很是生气，“您一个大夫，能碍着他什么事儿！如今边关受难，他一个主帅却拿捏不住各主将，连破三城，这种废物，就该当场自尽告慰亡灵！”
“庞雄无能，如今接连战败，等消息传到京城，一定会立即派人来接替他，希望新的主帅可以扭转乾坤……”程冕也很是唏嘘，“刚才我与卢北提到荣将军，如今再提起边城之事……我忍不住想，太后娘娘会不会派阿争回来，若能如此，战事一定能挽回一些。”
阿争这人虽然有些缺点，但在打仗的时候，却是越挫越勇，很稳重的。
不过，他就是年轻了些，任主帅，上头未必能愿意，最多也还是主将。
“荣将军才被召回京中，上头不会出尔反尔送他回来，新的主帅多半是宋将军推举的那位季将军。”杨副将直言。
杨副将说着，带着程冕先去吃些东西。
二人许久未见，聊得多半都是些边城旧事。
程冕才受过伤，不好饮酒，但杨副将见他活着过来，很是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与程大夫您还能在这江州相遇，如今外头太乱了，不宜远行，依我看，您还是在这江州住下来，别想着回京了！”杨副将喝着酒，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对江州并无抗拒，只是我瞧着江州气氛怪怪的，官不似官……”程冕勉强道。
杨副将一听，忍不住一乐：“您的意思是，神女凌驾于众官员之上，她瞧着不太像是个好人了？”
“……”程冕叹了口气，“我自然相信她是好人，我只是不知道她对权力竟然是如此热衷……与我从前认识的黎术，有些不同，而且……她从前给我的信中，明明说自己是无奈之举，但如今我瞧着却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