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一道庄严的质问声自头顶传来,舒眠等人抬头去看,只见原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身着银甲的士兵,士兵前面是一位年过半百,却威严肃穆的老头,此人正是白王。方才那句话,也是白王所出。先前那群参与买卖奴隶的人,是被白王的人给控制起来了。
白王身侧,阿絮站定,她低头去看,确认舒眠与应枕雪无事,她便是松下了心。她不知沈澜也在,而沈澜现下的形象也是颠覆,阿絮没认出倒是正常的。而沈澜抬眼去看,第一个瞧见的便是她的身影,再次见到熟悉的身影,沈澜内心悸动,他暗暗发誓,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她离开了。
陆常安见到白王,眼神按耐不住的震惊,他做这件事这样久,从来没人发现过,即便是发现,也没人敢上告,白王如何会来此?视线移到阿絮身上,又是疑惑她竟敢同白王站在一处,莫非她与白王认识?
“姑··姑父,您怎么来了?”陆常安可神气不起来了。
“本王若不来,倒不知你竟然给本王备了这样的大礼!看在你姑姑的面上,本王给了你几分颜色,却不想你竟借此开染坊了?”白王持续输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打着本王的旗号,行此坑害百姓之事?”
陆常安本就是借着自己是白王妃侄子这一点才敢嚣张,而今白王亲自出面,他自是不敢反驳。他自知大势已去,便也没想着辩解。
“王爷!”舒眠行了个江湖礼,“草民认为,先将陆常安关押,容后再审,眼下救出被困的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那便有劳舒姑娘,将这叛逆擒上来吧!”白王请求舒眠帮忙,顺便给她扔了根粗绳。陆常安也是因此确定,舒眠三人是认识白王的,此番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舒眠拣起绳子,身子不曾移动一步,只将绳子一甩,陆常安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她这边再踏步飞身,陆常安就被带到了白王跟前。应枕雪也不甘示弱,拽着沈澜就飞身上去,余下的百姓,只等白王的人搭救。
阿絮见应枕雪带了个人上去,正是疑惑那人是谁,抬眼去看,却正正撞进那人眼中;她能感受到,那人目光灼热,满含深情中又带了几分委屈,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不告而别。
瞧见二人对视,舒眠给应枕雪去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快点吃瓜。应枕雪也是一笑,配合舒眠吃瓜中。白王瞧见舒眠与应枕雪的目光,也是看了过去。因此时沈澜的形象过于邋遢,看在白王眼里就是觉得自家侄女被人给调戏了。他将身躯一挡,就将沈澜与阿絮隔在了自己的身前身后。
阿絮也是因着白王这一挡,这才回过神来,她甩甩脑袋,觉得很奇怪,怎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沈澜也是回过了神,见自己眼前站着白王,也是赶忙行礼,“沈澜参见王爷!”
听他这样说,白王也是细细看去,这才发现眼前人竟是沈澜,“沈澜?你怎么成这样了?”白王都很难相信,堂堂暗羽卫卫长,竟会落的这般下场。
看见白王的眼神,沈澜这才想着打量自己,的确,如今的自己像极了乞丐,周身臭烘烘的就算了,衣衫也是破烂的不成样子,也怪不得阿絮会认不出自己来了。被隔在白王身后的阿絮听闻这声沈澜,又探头来看,虽然还是很难将眼前人与先前那个玉树临风的沈澜联系在一起,但眼前人的身影,也是逐渐与脑海中的那人重合。沈澜看阿絮探出头,下意识的侧了身子,眼下他这模样,属实丢人。旁人便罢了,他不愿在她面前丢脸。
阿絮忍不住想笑,但又怕伤了沈澜的自尊心,便又躲回了白王身后偷摸笑。舒眠与应枕雪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是被她逗笑。
“本王听闻,你向陛下请辞,辞去了暗羽卫卫长之职,说是想要游历江湖,增长见闻,莫不是一出江湖,就被江湖给上了一课?”白王也是忍不住打趣。
“你辞去了暗羽卫卫长之职?”阿絮也顾不上笑了,直接面对面问他,“为什么?”
“我···。”沈澜看着阿絮关切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开心,他望向阿絮双眼,深情道,“沈澜心系一人,此生唯愿陪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周全。”说完这话,眼神还是盯在阿絮脸上,唯怕错过一丝她的神情。
舒眠应枕雪相视一笑,二人都觉得这话又酸又臭,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但也感动于沈澜,竟然为了阿絮辞掉了暗羽卫卫长之职。白王也是瞧出沈澜的意思了,当下也是退到一边,将主场交给二位后辈。
本觉得一切时机正好,这二人必能成为眷属,却独独算漏,阿絮只是一个不懂情爱的小姑娘,“什么?你有爱的人了?那姑娘在哪儿,可有同你一起?带来给我看看。”得嘞,真是毁气氛的第一人。
阿絮此言一出,舒眠应枕雪明显看到沈澜脸色一僵。也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白,偏偏女主角不懂。
“那个,沈公子,您要不先去清洗一下?”舒眠此言,是为沈澜解围了。
“王爷,那沈澜告退了。”沈澜先是对着白王行礼,再是面向舒眠与应枕雪,“多谢舒姑娘,应姑娘搭救之恩。”
阿絮本想着沈澜下一个就该同自己说告退了,都已经准备好让他不必客气,不曾想沈澜径直就走了,走之前都没看她一眼。
“不是,他他他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他生我气了?可是,我们才刚相逢,我也还没来得及惹他啊!”阿絮想不通,便是对着舒眠抱怨。
舒眠嘴角弯弯,内心想的是:人家为你放弃前程,一心想着同你双宿双飞,为此踏入江湖,受此邋遢之苦。好不容易寻到你,鼓起勇气同你告白,你却戳人心窝子,换谁谁不气啊?
说出来的话却是,“男人嘛,自尊心作祟哈,不必在意!”
陆常安:难道我不是主角嘛?怎么大家都在忙着吃瓜?没人管我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沈澜一走,没戏看了,大家也回过头来。陆常安被白王的贴身近卫押走,白王则坐在金阳楼大堂等着,他倒想看看,陆常安到底害了多少人。阿絮与他坐在一处,舒眠应枕雪坐在下方。随着百姓一个接一个的被救出,白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细细数来,这百姓竟有上百人。这上百人还只是这次的,这么多年,还不知陆常安究竟害了多少人。
救出来的百姓排排站定,竟是金阳楼大厅都站不下。
白王怀着深深的愧疚起身,对着众百姓鞠躬,“是本王治理无方,才让大家遭此罪,本王承诺,凡参与此事之人,本王都不会放过,将对他们依律处罚!也请诸位先不要回家,本王想请大家亲眼目睹恶人的下场。”
百姓们又是哭又是欢呼,打心底觉得他们的王爷,来救她们回家了!
几日后,官府张贴告示:陆常安死刑,现已打入死牢,待秋后问斩;所涉案知府革职,发配边疆;协助陆常安的人,也是依着律法一一处置。
总之,那叫一个大快人心。奴隶市场一事,完美落幕。只是可惜了先前被坑害的百姓,不过白王也已下令,着人给被害百姓的家人送去了抚慰金。虽银子远远及不上失去家人之痛,却也能让在世之人过得好些。
几日后,白王妃得到了消息,到了襄阳城。她自知侄子做了错事,不是来求情的,只是想着送他最后一程。
陆常安被关在府衙大牢,那里是曾经他用来关押无辜百姓的地方,临死前将他关在此处,也是想着他能够诚心忏悔。他安安静静的呆在牢房里,并不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感到可怕。
“常安!”白王妃轻轻喊出声,陆常安便回过头来看她,看到自家姑姑的那一刻,陆常安笑了,笑的很温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意。
“姑姑,对不起,常安以后不能承欢膝下了!”他对着白王妃跪下,眼中闪过泪花。
白王妃看着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侄子,数次哽咽,“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姑姑,您先坐下!”面对白王妃的指责,陆常安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将白王妃扶坐下,他就这样依偎在白王妃怀中,“我母亲身份低微,我也因此,不得家中宠爱。自母亲离世后,是姑姑护着我,不让我受辱,可是姑姑在家里也不好过,也时常受辱,甚至嫁到了白王府,也只能为妾。常安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我这么好的姑姑,为什么要被人这般轻视?我发誓,要做好姑姑的后盾。可一介商贾之家,要如何做姑姑的后盾呢?后面我得知姑父的军队需要更换武器铠甲,可那是一大笔钱啊,而朝廷拿不出来。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办法,因此赚了许多银子,我都给了姑父。姑父很开心,所以先王妃去世之后,他将姑姑转正成了正妃。”
“姑姑成了正妃,我在家中的日子也好过起来,所以,我不后悔。即便现在东窗事发,姑父要将我问斩,可只要姑姑好好地,那就好了。”
听他讲完这些,白王妃伤心欲绝,没曾想他做这一切竟是为了自己,“姑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姑侄二人抱头痛哭,但更多的是白王妃泣不成声,陆常安安慰她。
“姑姑,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嘛?”陆常安发出请求,白王妃自然答应。
“我想见舒眠姑娘,可以帮我找她来嘛?”陆常安淡淡出声,“我从舒姑娘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我想再见她一面。”
白王妃点点头,答应帮他去寻舒眠,这便离开了大牢。
白王妃到时,白王坐在府衙高位,舒眠应枕雪,阿絮沈澜都在。一进屋,她也顾不得体态了,直接便是问道,“敢问哪位是舒眠姑娘?”
舒眠向前一步行了个江湖礼示意,却不想白王妃当着舒眠的面就跪了下去,舒眠去扶硬是没扶起,“舒姑娘,我求你,去见见常安吧。他说,他想要再见你一面,他临终之前,只是想见你一面。”
白王妃哭得梨花带雨的,其他人见着都为之动容。但去不去得舒眠自己拿主意,她们也不好出言相劝。舒眠倒是想去的,她一直都没弄清楚,为什么陆常安会对她与众不同。于是,她将白王妃扶起之后,便只身去了大牢。阿絮应枕雪没拦着,是觉得以舒眠的本领,陆常安掀不起什么风浪。
许是白王妃给陆常安备下了送行饭,舒眠到时,陆常安竟是狱中设宴。见到舒眠,他眼中有光,赶紧招呼着舒眠落坐。舒眠也不推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陆常安一杯酒下肚,便开始问舒眠,“不知我是何处露了破绽,引得姑娘怀疑,人之将死,还请姑娘让我明明白白的离开。”
舒眠也不藏着,只道,“我与两个妹妹被同时送上了不同的马车,公子能恰好救下我,却闭口不言另外两辆马车的踪迹,难道我不能怀疑是公子设局嘛?我请你帮我寻找妹妹,而你家的侍女也说,你在襄阳城中很有地位,可寻了几日,你都告知毫无踪迹,那么到底是真的毫无踪迹,还是公子不愿意寻,是不是就有待确认呢?所以,我跟踪了你。这也才确定了,你是幕后真凶!”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对你设局呢?你们三个中药晕倒,我若是看上了你,大可以着人将你送到我府上就行,为何我要给你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呢?”陆常安提出自己的疑问,舒眠也是耐心解答。
“因为你知道,我们三个并没有被药迷倒。因为你···就是当初船舱中那个要水喝的乞丐!”舒眠确信的说道。
陆常安听了,眼中有几分赞赏,却也还是不明白,又问,“乞丐邋遢,而我收拾的规整,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船舱中,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嘛?”舒眠反问,又道,“你说,你在家中睡觉,醒来就在那里了。正常人若是一睁眼就到了陌生环境,第一反应应当是惊慌失措,可你没有,你很淡定,淡定就像你早就知道了一样。所以,虎爷说将我们三人送给你时,你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你想让我将你往救命恩人上带,可惜我对陌生人,都是要留心眼的。”
“原来如此!”陆常安又一杯酒下肚,“多谢舒姑娘解我疑惑。”
“那你呢?”眼下轮到舒眠反问了,“我总觉得你对我与众不同,可我自问我们没见过,为什么?”
陆常安嘴角带笑,“若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能信嘛?”
舒眠:······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极了仙女,当真是美极了。而你对我说话时温温和和的,让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最后,你躺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就像是母亲从未离开。所以,我对你动了恻隐之心。想同你度过余生是真的,想对你好也是真的。可惜,你没给我机会!”陆常安道,“此后一别,我倒也不希望你记得我,你这样好,你的心里,就该记些世间美好。”
听他这样讲,舒眠也是起身离开。他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阿絮可以请的来白王,可事已至此,倒也不重要了。他只是眼睁睁看着舒眠离去的背影,直至舒眠消失在视线。
此一别,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