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半路又遭受了山匪的洗劫，所带的行囊和财物，都被他们抢走了，家人也被冲散了，我夫君为护住我们母子三人，更是拼了一条性命……”
她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伤，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同情起她的遭遇。
陆文且虽说有些触动，但也不是乱发善心的主儿，只是随口说道：“看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就当你说得是真的好了。”
妇人呼吸又加重了几分。
这混不吝的，真不是个好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听到她的遭遇，不说感同身受，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更不会说出这么气人的话。
方雨桐却对她很满意，这妇人是个有性格脾气的，也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用好了，往后可能会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当然，若是用不好，则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自己一家人反倒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这个人，可比牛妈和李娘子这个类型的，难对付得多。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三年太少了，最少也得五年，我们也不是小气的，若是真像你自己所说，真能做到尽心尽力，哪怕后面两年按月给你发月例银子都成，这样你离了我家，也不至于没有一文钱伴身，咋样？”
方雨桐才不在意三年还是五年，目的是要打破那妇人的规则，只有打破了她的规则，她才会遵守自己的规则，现在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妇人听了有些意动，出声问道：“那您打算给我多少月例银子？”
方雨桐抿了抿嘴，说道：“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些，毕竟你的本事，我们还没见到，若是给少了，那显然是对你的侮辱，若是给多了，我们又亏了本，反正你有三年的时间来表现，咱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就论个清楚明白……”
妇人一噎，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不知东家打算买了我去，是作何打算？”
陆文且道：“就是买你回去带娃子。”
“这不能算买，我们签得是活契，严格说起来，只是雇，应该说是雇我回去……”
妇人皱着眉头纠正了一句，后又问道：“娃子？多大的娃子？”
陆文且也没再跟她掰扯，直说道：“刚出生的。”
他也看出来了，媳妇儿对这妇人感兴趣。
听了他的话，妇人又打量了方雨桐一眼，问道：“就是你腹中的这个？”
陆文且听得一愣，看不出来呀，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脉都没把，竟然知道媳妇儿怀上了。
方雨桐也吃了一惊，“你知道我有娃了？”
妇人点点头，“虽说我还没给您号脉，但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们二人，您坐下的时候，您夫君伸出手扶了您一把，看您的脸色，还有您的岁数，便不难猜出您腹中有了胎儿，应该还是不足三个月，胎儿尚未稳当之时……”
她话还没说完，陆文且就拍了板，“好了，就你了！”
方雨桐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怪他太急了些，解释道：“不是替我带娃子，而是另外一个，他是我男人兄弟的娃子，没爹没娘，我们也照顾不过来，就想着买个奶娘回去照顾，我们也会帮着看顾一二……”
说实话，这样的奶娘还真不好找，要不是自家男人承了苟顺的大恩，她都舍不得让出去，留着帮自己带娃子多好？
妇人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既然二位都是爽快人，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你们说得我都同意，只有一条，既然把娃子交给了我，就得按我的方式来教导，旁人不可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嘿！我这暴脾气……”
陆文且眉眼一瞪，“那你把我兄弟的娃子养死了，我找谁说理去？你也太蹬鼻子上脸了，我们拿你当盘菜，你还真当自己能上大席了？”
“媳妇儿，咱们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满地儿都是，还真以为咱离了她，就活不了了？”
方雨桐也觉得这妇人太狂妄了些，说到底，也不过是花银钱买回来的，就算签的是活契，事关娃子的大事儿，也没有不让主家插手的道理。
当即就起了身，让自家男人扶着走。
陆文且边走边抱怨，“这都啥人呀！比我一个街溜子还霸道，知道的说咱花银钱请她回来带娃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娃子拐了去，看都不让咱看呢……”
“这样的人，白给我都不要！”
看着他们愈走愈远的背影，妇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回到刚才站过的位置。
旁边的人了然道：“又没谈拢？”
“嗯。”
妇人点了点头。
她的要求太过苛刻，这已经不知道推出去多少拨客人了。
掌柜的忙完，把她叫到了一边，苦口婆心道：“我作为掌柜，虽说不像那起子黑心肠的，但这行的规矩就是这样，就你这样硬气的性子，真的很难找到合心意的主顾。”
“就拿刚才那两口子来说，他们家是开粗盐铺子的，之前就买了一个婆子，天天穿得光鲜亮丽，坐在铺子里收着银钱，小日子过的，比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都过得好，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给拒了。”
“咱这么个破地方，也不知到底有啥值得你好留恋的？白天站在外面吃着冷风，任由过往的客人挑挑拣拣；晚上再回到那间黑漆脏污的下人房里，跟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连腿都伸不直，你说说你，到底图个啥？”
“马上就年下了，你来了我这儿也有一个来月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妇人内心也一片迷茫，她没了家人，也远离了故土，她想要啥样的生活，又能过上啥样的生活，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她既急于找个人做跳板，把她从这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地方救出，又不想一辈子做一个仰人鼻息的下人。
虽说她会治一些伤风受凉，但出得起银钱，买得起大夫的，又看不上她这三年的活契，看得上她的，又舍不得花三两银子来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