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点着油灯,一个村妇正埋头填账。
杜平道:“谁是老板?”
他嗓门大,大堂里的人都诧异的看过来。
村妇抬起头,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她的右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两边脸一面白一面黑,阴阳脸,王武低声道:“这娘们可真难看。”
王文道:“别乱说话。”
村妇道:“我就是,你们吃饭还是住店?”
老张道:“你是老板?黄掌柜呢?我记得这店是他开的。”
村妇道:“黄掌柜死了,这店我们接了手。”
杜平捡了张桌子,用衣袖一擦,都是灰尘油污,皱了皱眉,不过在这种地方有饭吃有热水就不错了,讲究不得,道:“住一晚上,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来点热酒热菜,还有我们的马在外面,牵到马厩去喂饱。”
村妇答应着,朝后叫了一声:“老张,牵马去。”
老张奇道:“你叫我?我可是客人,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村妇道:“你也姓张?和我丈夫是本家。”
老张这才知道她叫的不是自己,又好笑又尴尬,王武道:“老张,怎么你瞧中这嫂子了吗?”
老张骂道:“就你的嘴最臭。”
这时,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堂转出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汉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身高八尺有余,黄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高大的老人,有些吃惊,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脸,好像被撕开过一样,都是一道一道的疤痕。
老张摇摇头,低声道:“晦气,我怎么和这样的人同名,以后你们别叫我老张了,只叫我张老。”
那老张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拐着腿,走的不急不慢,出门没入了黑暗中。
杜平道:“老板娘,怎么还不上酒菜?”
老板娘笑道:“酒是有的,不过菜要等一会,店子小,就我们夫妇打理,伙计掌勺的都是我丈夫一个人。”
小刘哥道:“啊,他炒菜?光看样子就没胃口了。”
杜平在他头上凿了一个爆栗,道:“少说两句,老板娘,那就先上酒吧。”
酒不是一般的酸,聊胜于无,黄芪灵芝不喝酒,无聊的时候左右看看,只见那小女孩也正看过来,灵芝朝她笑了笑,女孩闪着大眼睛,也笑了起来,中年男顺着看过来,望着灵芝,眼角露出笑颜,中年妇嗔道:“看什么看?快吃饭,鬼天气,早点回房。”
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予人阵阵寒意,此时惟有这客栈是庇护所,众人也就淡忘了它原来的用处。
“龙爷,很少见下这么大的雨,你看明日会是个什么天?”杜平道。
龙爷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听他这么问,淡淡道:“这种雨下的快,去的也快,明天该是个晴天,不过路上积水多,土都成了泥,不好走。”
黄芪道:“我们不赶时间,走慢点也没关系。”
杜平道:“好,那我们就当是出来游玩的,一路走一路看,黄公子,这一路上真有几个好地方要带你去看看,过去呢有衡山、洞庭湖、庐山、黄山……。”
王文道:“杜哥,这些山比我们四川的峨眉山、青城山还好吗?”
杜平道:“山就像是人,各山有各样,谈不上谁好谁坏,这次也带你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王文笑道:“那我们就托杜哥和黄公子的福了。”
正说间,老板娘把菜端了上来,是些空心菜、茄子、丝瓜、腌萝卜、腐乳,唯一的荤菜就是茭白炒肉了,都是厚厚的肥肉,几乎看不到瘦的,还有一碗南瓜辣椒汤。
张老拿筷子挑了挑,道:“老板娘,我们还没点,你上的都是些什么菜?”
老板娘道:“本店只有这些菜,你们点不点都一样。”
张老道:“不对吧,我记得永州有很多好菜,什么血鸭、东安鸡、灰鹅、兔肉,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怕我们给不起钱?有好菜你只管上,我们不会拖欠你的。”
老板娘笑道:“这位老板知道的真多,要是在城里,这些都有,乡下地方,几十里以内都没什么村子,小店真的只有这些。”
杜平皱了皱眉,道:“既然这样,那就勉强对付一顿。”
张老奇道:“说到这,老板娘,我就觉得奇怪了,十年前我来的时候,这里不是这样啊,我记得村子里有几百口人,附近也都是村子,晚上还有玩火龙的,热闹得很,怎么现在你说几十里内都没人呢?”
“瘟疫。”不知什么时候那老张又出现在大堂,拿着一壶酒,独自坐了一张桌子。
小刘哥忙问道:“什么瘟疫?”
老张的脸抽动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猛地灌酒,不说话。
老板娘道:“你们不知道,两年前我们这里发生了瘟疫,人都死了,那些人死之前就像发疯了一样,乱叫乱咬,我丈夫的脸也是被人咬坏的。”
众人大惊,原来是被人咬成那鬼样子的,老板娘继续道:“后来人死的死,不死的也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们夫妇。”
杜平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老板娘摸了摸脸,叹道:“我们这个样子,走到哪里都一样,还不如在这里自在。”
张老安慰道:“你也别这么说,其实你还挺好看的。”
刚说完,就见老张猛地转头看过来,张老吓得整个人缩小了几寸,低着头,道:“吃饭吃饭。”
“开门,快开门。”
屋外忽传来剧烈的敲门声,木梁上的灰都震得“扑簌扑簌”往下落。
黄芪灵芝对视一眼,心想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虽说客栈偏僻,但过往的人倒不少。
老张刚拉开门栓,门外的人猛力一推,老张没站稳,差些摔倒在地。
众人看去,只见三个官衣打扮的人如狼似虎般冲进来,当首的人高马大,看着像是个捕头,他把背上的一人放在桌子上,后面两个则是捕快,押着一个囚犯。
那囚犯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看不清面容,但脖子上戴着重枷,手上脚上都是粗大的铁链,链扣箍得很紧,都扎进了肉里,看样子是个江洋大盗。
龙爷侧过脸,掩在灯火的暗影处。
中年妇催中年男上楼,中年男笑眯眯的要看热闹,中年妇生起了气,拉着小女孩回房去了。
这几个人被大雨浇得像是水人,头上身上还沾了不少的泥巴,似乎在烂泥塘打过滚,样子狼狈,进了大堂,泥水还一直从身上往下流。
“阿力,阿力,这里有没有大夫?”那捕头问道,却不知问谁。
老板娘道:“他怎么了?”
捕头道:“他受了伤,失血太多一直昏迷不醒,要是找不到大夫,凶多吉少。”
“我可以看看。”黄芪站起身道。
众人齐看着他,杜平按下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这几个人不好惹,别多事。”
黄芪道:“救人要紧。”
灵芝也随他一道过去。
黄芪看了看阿力的伤势,又把了把脉,道:“脉息虽然虚弱,但脉象平稳,没有大碍,烧点热水来洗干净伤口,我在路上采了些仙鹤草,捣烂用来止血,明日就会好了。”
捕头感激万分,大声道:“水,热水,快去烧水。”
黄芪问道:“他是怎么受伤的?”
一捕快朝囚犯踢了一脚,骂道:“都是这直娘贼,要不是他半路上逃走,我们怎么会追到这个地方来?他妈的藏在山上,下大雨阿力不小心滑了一脚,被石头割破了腿。”
捕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太多,道:“在下铁游夏,是京城神侯府的捕头,他们都是我的手下,阿强和阿胜,多谢公子替我兄弟治伤。”
黄芪也报了名姓,待热水端上来,清洗了伤口,便把仙鹤草敷在伤口上。
老板娘也备好了房间,铁手将阿力和囚犯带上楼,将阿强留下看守,与阿胜又来到大堂。
“铁游夏这个名字很耳熟啊。”王武道。
杜平道:“这你都不知道,天下有四大名捕,叫做无情、铁手、追命、冷血,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诸葛正我的徒弟,这铁游夏就是铁手,因江湖上都这么称呼他,所以他的真名知道的人倒少了。”
小刘哥道:“这么大来头,那他押的那个囚犯一定是朝廷重犯。”
龙爷忽道:“这是官家的事,和我们不相干,别问那么多。”
王文道:“他们过来了,都小点声。”
铁手拿着酒杯走上前,朝黄芪道:“黄公子,刚才多亏有你,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黄芪道:“举手之劳,不要紧的,我以茶代酒。”
杜平举碗道:“铁捕头,我们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你的名字也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来,我敬你一碗。”
铁手看了看他们几人,道:“不敢不敢,请。”
饮罢问道:“敢问几位都是黄公子的朋友?”
杜平笑道:“是啊,我们是走商的,这次陪黄公子回南京。”
说着报了名姓,铁手看向龙爷,道:“这位朋友,看着有些面熟。”
龙爷道:“人有相似,没什么奇怪的,我吃饱了,先去房间了。”
王文道:“好,我也累了,一起走,老板娘,我们的房间呢?”
老板娘道:“楼上已经住不下了,后院还有厢房,我带你们去。”
灵芝拉了拉黄芪的手,也随他们一道起身,铁手看着龙爷的背影,似乎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