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寨子,李伯环顾一周,“啧啧”赞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两座山崖之间是一处宽阔的山谷,果木交杂,花草葱茏,狂蜂浪蝶,飞鸟啁啾,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在果木花草中散布着百十座木屋,错落有致,老人在屋檐下编织树藤,孩童则在树下嬉戏打闹,果然是“黄发垂髫共怡然自乐”。
那河将山谷一分为二,寨中人搭起了一座竹桥,不少妇人正在河边淘米捣衣,谈笑风生。
山谷往北又是一片平地,虽然并不广阔,却被寨中人精心耕作,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水田,不少男子正在田中劳作,引吭而歌。
李伯看得心旷神怡,虽然寨外危险重重,但寨子里井然有序,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随着这一声,李伯转头看去,只见从一株大桃树下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幼,当首一人年过不惑,鬓发苍白,但说话时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他身旁立着一位年约十五六的姑娘,短袖衣,碎花裙,容颜俏丽,身上透着一股野性。
再后面则是六位同样年过不惑的长者,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缺胳臂的也有断腿的,只神情都是一般的严肃,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齐远志看了看那姑娘,二人相视一笑,他道:“李伯,这位是我们的云寨主。”又朝云寨主道:“寨主,这位是从南京来的李伯。”
李伯忙作揖见礼,道:“老朽有礼了。”
云寨主笑道:“自从妖孽横行,多年来,别说寨子,就是这座山都没有外人再来过,李伯此来可真是稀客啊,中原可还太平?”
李伯摆摆手,道:“哪里有什么太平,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这时一矮胖老者冷冷道:“是啊,活着自然不错,李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一个人到我们这穷山恶水来做什么?”
李伯暗想难不成他们怀疑自己是妖怪么?遂道:“老朽是南京千杯堂的大药师,因为药库中的灵芝已所剩不多,所以才到武夷山来,好去天游峰采摘灵芝。我们自然也知道南方妖魔太多,所以孙堂主派了十几个人保护我,还从天门教请了一位法师,只是一路险恶,除了老朽,这些人都被妖怪给吃了,其中还有老朽的几位爱徒,老朽本想带着他们出来开开眼界,谁知却断送了他们的性命。”言罢,嘘嘘不已。
云寨主道:“原来如此,那些妖孽善于变化,诡计多端,我等实在不得不防,刚才的话,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伯道:“这自然也怪不得你们,若非亲临其境,老朽又怎知南方竟已如此险恶,云寨主,这几位是?”
云寨主便介绍道:“我们这里叫做百家寨,这几位都是寨中的长老。”
原来在四五十年前,福建一带突然出现了很多妖魔鬼怪,肆无忌惮,以吃人为乐,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为了逃命都躲进了深山,渐渐的越聚越多就形成了一个寨子,大伙儿来自各地,姓氏很少相同,因此便叫做“百家寨”。
这云寨主少时是个书生,虽然气力不济,但机智聪明,颇谙天文地理、行军布阵,他看中这个山谷依山靠水,易守难攻,便带领百姓迁移到此立寨为家,又布下许多陷阱机关,保住了一寨人的性命,大家感念他的恩德,便推举他为寨主。
云寨主平时有什么难以决策的事,常常要找六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商议,时间一长,渐渐的形成了七人共同主持寨中事务的局面,这七人便是云寨主、张老二、齐老三、李老四、王老五、钱老六和何老七,合称“七老”,刚才说话的那矮胖者便是张老二了。
“幸会幸会。”李伯一一见过,拱手笑道,“云寨主,那这位姑娘又是……?”
云寨主微微一笑,道:“这丫头便是老朽的小孙女绿竹。”
李伯察觉出他神情中似乎有一些阴郁不快,不好多问,道:“云寨主真是好福气啊,连孙儿辈都有了。”想着自己已过天命之年,却还没有子嗣,收的几个徒弟,这次出行又都一股脑交代了,不禁心下顿生凄凉之感,自己身为千杯堂的大药师,几十年来不知治好了多少伤病之人,却偏偏治不好自己的不育之症,救不了自己的几个徒弟,命乎?数乎?
“老大,李伯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咱们还是请他到屋里说话吧。”李老四道,此人身长八尺,长得十分魁梧,虽断了一只左手,但右手却粗壮异常,一看便知是练上三路的高手。
钱老六摸了摸两撇鼠须,笑道:“贵客远来,无酒不欢,老七,你家里藏得宝贝似的酒,平常兄弟喝不到,今日总该拿出来吧。”
原来那何老七擅长以野果稻米酿酒,家中有不少的好酒。
何老七道:“老六啊你可真是个酒鬼,今日这酒是请李伯的,你呀就别惦记了。”
寨中粮食极为珍贵,他酿了酒也不敢随意喝,只是藏着,待节庆之时才舍得拿出来,平常那是怎么也不肯的了。
众人正要走,忽然一直没说话的齐老三朝齐远志道:“你就不要跟来了,三天很快就过了,寨中积存的粮食不多,天色还早,你再出去一趟。”
云寨主道:“老三,很快就天黑了,外面十分危险,还是不要让孩子去了。”
齐老三抽着一支水烟,身材高瘦,脸上疤痕累累,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爪子狠狠抓过一般,不苟言笑,更显得沉郁严峻,他道:“作为寨中最勇敢的战士,空着手回来成什么样子?别丢了我们老齐家的脸面。”
齐远志忙低头应道:“是,爹爹,孩儿这就出去。”
李伯道:“别急着走,我给你们一些好东西。”
说着将香囊、活络水、定妖幡一股脑拿出来,交给齐远志大头众人,又细说了用处。
众人大喜,齐远志抱拳道:“多谢李伯。”又朝齐老三众人道:“爹,寨主,我去了。”
齐老三点点头,云寨主道:“路上小心。”
齐远志看了看绿竹,相视一笑,转身便又出了寨子。
云寨主一行往屋中行去,又问了些南京的风土人情,上了竹桥,李伯问道:“云寨主,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寨主摆摆手,王老五道:“李伯有所不知,三天后本寨有一个大对头要来。”
此人一身细布衣服,饰物也比其余六人要华丽许多,瘸了左腿,拄着一支蟠龙杖行走。
李伯道:“大对头?是什么人?”
“不是人。”李老四道。
李伯惊道:“难道是妖怪?”
王老五道:“不错,是一条蟒蛇妖,这妖十三年前突然出现,说来奇怪,它平时倒也不来侵扰我们寨子,只是每年的三月十五,就要我们寨子献出一位少女,不然的话就会大开杀戒。”
说话间已到了木屋跟前,这屋子是云寨主的家,比寻常木屋要大许多,前厅后院,后院是一家人的居所,前厅则是七老经常聚会之处。
众人进了大厅,分主客坐定,待上了茶水,云寨主便吩咐绿竹下去准备饭菜。
何老七挪开屁股要回家去拿酒,云寨主叫住他道:“老七,你去把黄大夫也请来。”
张老二素来看不惯此人,道:“叫他来干什么?虽然叫做大夫,但治死的人比救活的还多。”
云寨主道:“这大夫又不是神仙,哪有见人都救活的道理,李伯是大夫,自然也得请个大夫来陪酒。”
何老七点点头,道:“老大,我去了。”
李伯心里还想着那蟒蛇妖,道:“那蛇虽然是个妖怪,但毕竟只是条蟒蛇,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任它摆布吗?”
云寨主叹道:“李伯有所不知,那蛇是成了精的,有十几丈长,当初我们又何尝没有抗争过,老二他们六人的武功都很高强,不但没有制服那妖怪,还被它吃掉了十几个村民,老四的手和老五的腿也是被这蛇给咬断的。”
李老四王老五愤恨不已。
李伯这才明白二人残疾的由来,想到每年都有一个妙龄少女惨遭蛇妖蹂躏惨食,既感悲愤又感无奈,道:“那……今年你们要献出谁家的女儿?”
众人沉默许久,齐老三忽朝云寨主道:“老大,我不同意让绿竹去冒险。”
李伯一怔,道:“原来是绿竹姑娘。”
云寨主道:“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谁家的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绿竹不去,难道就忍心让别家的去?再说这次咱们布置得这么周密,绿竹不会出事的。”
李伯问道:“布置周密?云寨主,你们有什么打算?”
钱老六嘬了一口茶,道:“今年我们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不怕制服不了那妖怪。”
张老二冷冷道:“天罗地网?我就怕要是弄不死蛇妖,不止我们兄弟,寨中很多人都要搭上性命。”
钱老六道:“怎么,老二你怕了?”
张老二冷笑道:“怕?我张老二这么多年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只是觉得为了一人的性命要那么多人一起冒险,有些划不来。”
齐老三道:“老五这么会精打细算都还没说话,怎么你却打起了退堂鼓?如果这次能把蛇妖杀死,以后咱们寨子不就太平了?”
王老五笑道:“老三,你别扯上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哟,老六,你闻闻,老七回来了。”
清风吹来,空气中飘散着浓郁果香的味道,钱老六咂了咂嘴,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