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就是陆俊生,当年我与苏眉一街相隔,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可她父母却瞧不起我,觉得我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门不当户不对,不但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还把苏眉关起来不让她来见我。”说起往事,陆俊生不禁潸然泪下。
“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晚上我正在读书,苏家的丫头来找我,原来苏眉对我念念不忘,约定三天后在花神湖相会私奔,从此天涯海角,生死不相离。”
“可是造化弄人,我本满心欢喜,谁料旦夕祸福,我突然染上重病,卧床难起,到了第三天晚上我收拾好东西早早的出城,心想就算病死于途,也绝不能辜负她的深情厚意,都怪我的身体不争气,竟然昏倒在半路上,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是闫家小姐救了我,我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苏眉的消息,却不曾想她竟投湖自尽,我知道她一定是误会我薄情寡义,所以做鬼也不放过我 ,一直缠着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怕鬼,那些天我寝食难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我很害怕,所以才会找人来驱鬼,不错,我的确是个懦夫,但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要怪就怪苍天,注定我和她今生有缘无分,和苏眉的事一直是我的心头病,我不想提起,也不想让内子知情,所以才不承认。”言罢仰天长恨。
张行云咬了口桃子,满嘴的汁水,道:“你没做亏心事,干吗把名字也改了?”
“这有什么奇怪?我屡试不第,后来去鸡鸣寺拜佛求神,大师指点迷津,说‘变则通,通则久’,我只要改名就能转运。”陆俊生道。
花华道:“看来这位大师果然道行高深,王……哦不,应该叫你陆大人,今夜你还是同我们去见苏姑娘吧。”又将昨晚之事道出,说苏眉只想见他一面,之后就会回地府安心投胎。
陆俊生很是为难,但看今日的情势,由不得不去,将信将疑,道:“她受尽苦楚,只是为了见我一面?今生我亏欠她太多,只盼来世能与她再续前缘。”
众人听他说了这么多,都暗想或许真是冥冥注定,苏眉之死与他并无关系。
陆俊生又说县衙公务繁忙,还有很多事等自己回去处理,希望花华能让他先回去,傍晚再入城相会。花华不放心,不肯让他走。
月光皎洁,清风拂面,良辰美景,众人又来到花神湖畔,陆俊生焦躁不安,虽然极力掩饰,却不停的拭汗。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他喃喃自语。
黄芪道:“当然有,其实你不用担心,鬼并不可怕。”
陆俊生怔怔失神:“我怕什么,我不怕,不怕。”
孙映雪喊道:“苏眉姐姐,你快出来,我们把你的陆郎找到了。”
绿萝也跟着叫喊。
不久水面震动,月影折皱,苏眉出现了,站在湖面如履平地,陆俊生倒退两脚,脸色惨白,张行云伸手猛地把他往前推。
“陆郎,陆郎……。”说话间,苏眉如浮云般飘了过来,“陆郎,真的是你。”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陆俊生嘴唇直打哆嗦:“小眉,是我,你……受苦了。”
二人临近对视,忽相拥而泣。
众人知道他们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说,都远远退开。
孙映雪折了根柳条,拿在手里把玩,盯着张行云看,张行云心里发毛,道:“没见过美男子吗?看什么看,凭你怎么死缠烂打,我都不会娶你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孙映雪骂道:“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谁看上你了?我只是奇怪你怎么长着红眉毛,晚上出门,别人还以为见鬼了呢。”
张行云道:“没见识,有没有听过奇人异象这句话,我与众不同,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孙映雪大笑:“捉鬼能有什么出息,难道皇上还能封你个捉鬼大将军?”二人扯起嘴皮,倒也不无聊。
不久苏眉示意他们过去,泪痕满面,显然哭得很伤心,她依依不舍的抚摸着陆俊生的脸庞,朝众人施个万福,道:“小女子能与陆郎重会,全仗诸位恩人相助,这里谢过了。”
众人忙还礼,苏眉又道:“心愿已了,是时候去见崔大人,陆郎,你我有缘来世再会。”
言罢缓缓步入水中,陆俊生噙着泪水,道:“小眉,我会为你念经超度的,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就这样结束了,众人也说不出是喜是悲,黄芪从来没有想过情爱竟然能让人欲生欲死,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懂,也不想弄明白。
陆俊生长舒一口气,轻松了很多。
忽然湖面上刮起一阵阴风,迷蒙中有四个身影从远处走过来。
近了,众人这才惊诧的看清楚,这四个人就是死去的更夫、屠夫、渔夫和马夫,被铁链串起来,体无完肤,看来在阴间受了不少苦楚。
孙映雪叫声“糟糕”,道:“不好了,苏姑娘把他们杀了,他们变成鬼,又来报仇,鬼鬼相报何时了啊。”
四个人都耷拉着脸,面无表情,更夫声音沙哑,道:“苏眉,人心狡诈,崔判知道你会被人骗,让我们出来指证,当年是陆俊生收买我们杀你的。”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苏眉的头发在慢慢变长,像波浪一样漂浮在空中。
陆俊生拔腿就跑,没走几步就见苏眉忽地站在前面,痛苦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东奔西走,但被苏眉挡住去路,向张行云黄芪诸人求助,众人都无动于衷。
陆俊生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道:“苏眉,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杀我。”
“我为了你不顾爹娘,不顾自己,舍弃一切,你却这样对我。”苏眉泪如泉涌。
陆俊生道:“我也不想,我对你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是你用情太深,太认真,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了闫家小姐,她不嫌弃我的出身,对我很赏识,可你却突然说要和我私奔,我有大好前程,我不可能走的,更不能让闫通判知道我和你的事,都是你逼我的,我寒窗十载读书为了什么,就是图个出身,不能因为你就毁了一辈子。”
苏眉凄厉惨叫,陆俊生磕头不止:“不要杀我,内子有孕在身,我烧很多纸钱给你,我还不想死。”
“你走吧。”苏眉泪已流干,眼中滴下来的变成了鲜血。
陆俊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没有听错,仓皇爬起来,称谢不止,大步狂奔。
孙映雪心有不平,道:“就这样让他走了?”
苏眉冷笑,倏地飞过去抓住陆俊生的头发,倒提着回来,陆俊生痛叫,没来得及说话,苏眉已生生的把头颅拧了下来,众人大骇,苏眉道:“男人的话不能信,女人的话更不能信,哈哈……。”
提着陆俊生的头颅,回眸一笑,和四鬼消失在迷蒙的月光之中。
“她是不是真的走了?”花华问道。
黄芪道:“她心愿已了,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张行云摸着下巴,笑道:“女人心海底针,真是琢磨不透,陆俊生罪有应得,后面的事就交给花公子了。”
堂堂知县死在花神湖,还不见了头,官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只有花华能摆平这件事了。
果然,后来官府没有什么动静,苏眉也再未出现,南京城又恢复了安宁。
黄芪不善于唇舌逢迎,又是千杯堂的厮役,身份低下,自此之后,和花华也无来往,倒是花华常用纸鹤传信给孙映雪,颇觉新鲜,时间久了也觉无趣,纸鹤终究比不过马快。
不久又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闫通判的女儿产下千金,眉目清秀,出生的时候面带微笑,手里还攥着几根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