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州城外的大营里,因为暑热难耐,蓝衣军一个个都躺在营帐外拿树叶作蒲扇扇着风,低头耷脑的早已没了原本的精锐模样。
钱成益也是脱了盔甲放飞了手中的信鸽,望着手里的军报一时之间晃了神。
“将军,信上说了什么?”副将看他神色不对问道。
钱成益捏着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副将实情。
副将一听就慌了神:“将军,这……这不好打了啊。这么热的天气我们的弟兄早都已经吃不消了,本来以为两三日就可以攻破还能凭着毅力拼一拼。可这都七日了,本来就吃不消。暑天出征本就不明智。我说实话,北王这次真的是冲动了。我们本就没有准备好……”
“住口!”听到他越说越没边,钱成益喝住了他。
他缓了缓又道:“我知道弟兄们都累了,再坚持坚持。说到底他们就算有援军也比不上我们的人马,让弟兄们使使劲,过了毫州前方便可直取灵都。”
“……是。”
“对了,援军之事,你万不可对他们提及。”
副将一愣,后才回道:“……末将明白。”
话音刚落,却听到营外有人报告。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士兵急急忙忙来告:“将军,敌军来袭!正向我们营帐方向而来。”
“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副将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毫州军一直畏畏缩缩,如今这援军一到竟迫不及待就来袭了,看来这两万援军确实不虚。
“将军?”
钱成益拿上盔甲,毫不犹豫道:“迎敌!”
战鼓响起,钱成益持长剑率先冲向敌军。一蓝一红两队人马迅速混成了一团。这些时日以来毫州军一直养精蓄锐,日日喝着卿神医为他们特制的清凉降火又滋养精气的汤此刻更是神清气爽精力过人。这一仗他们带着百分之百的精神和士气,又有多日以来被人压制的怒气,这一鼓作气冲进敌营里,竟是一个个都英武不凡。反观蓝衣军,本就被暑热折腾的够呛,这一战又是匆忙应付,虽然底子比毫州军强,但此刻竟渐渐落了下风。
钱成益见势不对,狠狠一踢马腹:“驾!”
他的枣红马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胡必胜身前。他的长剑不由分说地向胡必胜的喉咙刺去。
胡必胜正杀得兴起,一时反应不及,幸亏钱成益的马被人一撞使得他的长剑偏了偏,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他娘的。”胡必胜狠狠骂了一句,提了枪便冲着钱成益去。
“都指挥使不可!”
他听到身旁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一腔热血上头他便直冲钱成益而去。
胡必胜的身手远在钱成益之下,他与他对招不过三四个回合便明白了过来。他明白了,钱成益自然也明白,他想退可钱成益哪里肯让他退。
钱成益步步紧逼让胡必胜渐渐招架不住,一个不留神他的长剑就刺进了他铠甲的缝隙,一把挑断了他铠甲的缝线。他的胸口就这样暴露在了钱成益身前。胡必胜心里暗道不妙,心里直后悔刚才的冲动。
但此时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无限勇气,在明知对方实力远胜自己的情况下竟没有想到后退。他一提长枪,用尽毕生力气直冲钱成益而去。
“就算死,今日也要让此人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他这么想着,手上的长枪被他舞得铮铮作响,竟把钱成益逼得连连后退。
钱成益也是用了全力,他知道今日之战他们胜算不多,唯有将这主将斩杀才可有一线生机,所以他也是拼尽全力。
虽然是拼尽全力,可终究还是实力不如钱成益,胡必胜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钱成益的长剑毫不留情刺穿了他的心口。胡必胜倒在了战场上,他能感觉到全身的气力在流失。这是他今生的第一场战役,看来也是最后一场了。他望着天空生出无限悲凉来。
不,不能就这么死掉。他钱成益还没死,他胡必胜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握紧了手中长枪,他凭着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大约是回光返照,他奋力朝钱成益的背影跑去,长枪被他掷了出去。直到看到枪尖没入钱成益的后背,他才心满意足地倒了下去。
两队主指挥官双双倒下,一时之间都没了主心骨。此时蓝衣军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将军没了,我们打不过了,打不过了!”
副将连忙将那胡言乱语之人斩于马下,可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军心已散他无力回天。为了保存实力,他只能下令撤退。
留下的联合军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竟没反应过来。
良久才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
胡必胜的丧仪在三日后举行,他是为国捐躯本来不该如此仓促,但是天气太过炎热无法拖延太久只能匆匆办了。虽然仓促但是场面却并不小,丧礼由府衙操办,一切形制按军礼实行。
哀乐声声,黄纸漫天。
闻讯而来的百姓早都已经戴上了白纱规矩地在道路两旁等候相送。所到之处俱是哀声不断。
林远携着州府官员跟在最后,他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胡必胜这一遭可也算得死得其所了,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自己寂寂无名。如今也算得是轰轰烈烈了……叛军能这么早退去,胡必胜得记首功啊!”
方明时叹了口气:“君子死节,赤子死国。胡都指挥使大义。”
徐世俊也感慨道:“这位胡都指挥使我虽未见过,但是他这般的忠勇实在是让人钦佩。”
见他们几人讨论的兴起,对胡必胜之死推崇备至,柳朝雪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她心里禁不住冷笑,拿性命去搏一个声名当真是愚蠢至极。别看那些百姓如今哭的真情实意,再过一个月他们未必还记得他胡必胜的名字。
她自知自己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且对这样愚蠢的行为生不出什么敬佩之心。她怕自己脸上的表情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情绪,也怕与徐世俊过多接触故而一个人慢慢走在最后面。若非是因为林远她还真是不愿意来,毕竟徐世俊从前与她多有接触,虽然现在他没有认出她来,但还是越少见面越好。可是这个林远实在是难缠,一再要求他一定要来送别胡必胜。柳朝雪还指望他给自己写请功的折子不好在这个时候给他留下坏印象,这才不得不来。
胡必胜的墓就在祈梁山,俯望两军交战的故地。
众人去上完香后便都准备回城了。因为没有马车软轿便都一起步行下山。
林远是个话痨,他拉着徐世俊问东问西有说不完的话。
“贤侄啊……你那五千兵马到底是哪里来的?你说既不是府兵也不是你们徐家的私兵,你去哪里弄来募集来那么多兵的?”
徐世俊也不打算瞒他便如实说道:“这五千兵除了三百是我带来的徐家私兵,绝大部分都是从各个世家募集而来,还有一些都是我的朋友……正是如此才颇费了一些时间。”
“原来如此。”林远笑道:“怪不得我看这五千人也不像是一个军队的,彼此都没什么默契啊哈哈哈。”
徐世俊也跟着他笑了,他笑的时候如春风拂面温和宜人,温暖却并不过分讨好。
“世伯见笑了。一开始没说也是怕你觉得这五千人靠不住失了信心,没想到世伯早已看穿了。”
林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伯明白。就如同我骗胡必胜来了两万援军一个道理,哎……这老胡啊……”
说着说着他又伤感了起来。
“知府大人……”方明时喊住他。林远回头只看到方明时竟双膝跪地,一脸沉重似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