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情报让两人稍稍放下心来。
可这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带的那些捕快府兵渐渐都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是叛军依旧不知疲倦地攻山。而且他们已经爬的越来越高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怕就要登上山来了。
方明时也急了,他急得团团转:“怎么他们都不知疲倦的吗?摔也摔不疼?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了,胡大人那边人手尚且不够更不用说来支援我们了。”
柳朝雪没有说话,可她不比方明时好多少。
“通判大人,小人觉得那帮昭北兵有点奇怪。”
方明时一看说话的人,是他手下的一个吏员,姓邓,他掌管着府衙的书库。本来这种场景不该他来,但因为出发时他说了一句没差事的都来,可能因着这句话所以他也跟了来。
“怎么奇怪了?”
“小人在书里曾经看到南夜阆国有一种秘药叫大补丹。此药吃了会让人力气大增,而且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我看这些贼人极有可能就是吃了这个大补丹所以才这么彪悍的。”
方明时也懵了,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邓书吏忙道:“小人哪敢欺瞒大人,这书里便是这么记载的。”
柳朝雪问道:“那这药可有时效?”
“有的,有的。这药的时效约有七日,七日后自然可解。”
“七日……”柳朝雪口中喃喃,眉头也不自觉地开始紧皱。
方明时负手苦思:“难道我们只能这样死守七日吗?”
在战场上不说七日,哪怕是七个时辰都足以导致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不能被这群吃了药的兵困在这山上动弹不得。而且他们这个劲头若是碰上我方稍有松懈怕就要攻上山来了,等他们一旦上山那就没有抵抗的余力了。
“不能再这么被动了。”柳朝雪望着山谷四处冷静开口。
方明时眼睛一亮,看柳朝雪的神情以为她有了什么退敌的办法,忙问道:“木兄可是有了方法。”
柳朝雪回过身,看着他,忽而眉目舒展粲然一笑,道:“方通判不必着急,这伙贼人……不会上山的。”
“哦?此话怎讲?”
“方通判,我在城中有一友人是药仙谷的医仙,凡是丹药一事没有他解不了的。只要他能制出解药,就不怕这群贼人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方明时眼睛一亮,喜道:“好好好,那麻烦木兄赶紧回城一趟好让药仙抓紧时间制药。”
“不成。”柳朝雪断然拒绝:“方通判,这一趟还得你去才行。”
“我?”
“方通判不知,我是有伤之人,寻常赶路还勉强能撑住。这纵马疾驰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明时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派人去城里一趟。”
“慢着。”柳朝雪拉住他一脸为难:“方通判有所不知,我那友人性格古怪从不轻易信人。不过他是见过你的,你若是去他应该会信。所以……”
“行。”方明时很痛快:“那我这就去。这里就辛苦木兄盯着了。”
柳朝雪放了手,眼睛里有淡淡笑意。缓缓道:“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那些贼人得逞。”
方明时牵了马,扬长而去。柳朝雪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来人。”
“木翰林有何吩咐?”
“去取火油来。”
“……是。”
……
方明时没有取到药方。那个眉目慈悲的医仙告诉他南夜阆国的药素来不按章法来,除非有药丸供他研究,否则他也做出来解药。
等他策马回到祈梁山时,只看到漫天的大火烧红了整个天际。
他明明隔得那么远,却仿佛听到了那些被烧死的村民的哀嚎。他心慌意乱一时不察竟跌下了马来。那匹马受了惊,也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跪在地上的方明时这才明白,去取药方是假,他木新阳要放火烧山才是真的。而他唯一的阻碍就是自己,所以才把他支开。
“木!新!阳!”
方明时心里的悲痛无法言喻,只是定定地看着那片被火印红的天际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额角流出丝丝鲜血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流到嘴角。
又腥又苦。
“深谷村的村民,我方明时在此起誓等战乱平息后定为各位好好安葬,水陆道场、立碑颂德,若各位心有不平尽可来索我的命。我方明时绝无怨言。”
他心里再痛也明白现在追责不是最要紧的事。兵临城下了,如果不守好城关那么死的就不止是一个村庄的百姓了。方明时迈着沉重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往主道上赶去。
至于那个木新阳,他在心里已经看透了此人的凉薄狠辣,断断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情。
……
胡必胜埋伏在山头的战略起了些作用,先锋部队的骑兵被射杀了一批扰乱了叛军的阵脚。毫州军一时之间士气大振,纷纷冲将上去与叛军英勇搏杀,以一当十的叛军竟一时之间落了下成。
胡必胜心中大喜,对自己的信心更是增强了不少。他身骑红马手持长枪,冲在阵前喝道:“都给我杀!谁杀的叛军多回营我重重有赏!”
或许是没有料到毫州兵的实力,叛军竟然连连败退。
胡必胜大喝:“给我追!”
“胡指挥使!且慢!”
方明时丢了马只能凭着双脚狂奔而来,他气喘吁吁拉住胡必胜,忙道:“穷寇莫追,穷寇莫追!”
胡必胜此时哪能听得进他的话,一把挥开他的手:“一介书生懂什么,这叫乘胜追击,机不可失。兄弟们给我冲!”
方明时冲着胡必胜的背影声嘶力竭:“胡大人,不可啊!前方恐有有埋伏啊!”
可惜胡必胜早已不见踪影。方明时垂下手来,难过地闭上了双眼。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位卑言轻有了实在的感受。万般无奈下他想道,若是自己职位再高一些是不是胡必胜就能听自己的谏言了。
“但愿胡大人是对的。”
方明时心里盘算了几分,决定返回府衙去见知府。他要为全城百姓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林远听了他的禀报气得大拍桌子:“蠢货蠢货,这个胡必胜脑子被军功冲昏了吧!守关即可,他追什么!”
“知府大人,若是胡大人能得胜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成……还请知府大人想法子守住府城。”
林远急得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忽然停住指着方明时道:“没办法了,赶紧修书一封去瑞云,请瑞云派兵支援。”
“瑞云府衙?”
“除了府衙,还有徐家家主之子,徐世俊。”
“……是。”
方明时急匆匆去书房以府衙的名义去写信给离毫州最近的瑞云请求支援。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徐家家主的儿子写信,但是容不得他细想了,只能听命做事。
林远命人收拾出了他那套从未穿过的铠甲,那是他的恩师送与他的,但是他一把年纪从未穿过。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用上了。
方明时看着林远的穿戴有些错愕:“知……知府大人,您这是要亲自上阵?”在他心里林远是个油滑世故的官场老油条,虽然不算太坏但是绝不是什么一心为民的父母官。这个时候他没逃就不错了,亲自上战场他确实没想到的。
林远知他心中所想,笑了。眼角的皱纹如花一般绽开。
“怎么凌竹不信我有为百姓战死的决心?”
方明时老实道:“知府大人,确实是不像可以为百姓亲自上阵的官。其实,您在后方指挥便可,上战场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林远没有答他。
他穿上铠甲,手持宝剑。经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方明时看着他并不开阔的肩膀,振臂一呼:“府衙里所有人听着,不管是捕快还是衙役拿上家伙,都跟我一起上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