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仓忙道:“爹,这不行!你和我娘还是跟我过活吧!一来我是老大,二来我如今在城里天天上工,永松也在城里念书,村里的窑都没人住,你和我娘住过去,还能帮我们照看地方。等我以后在城里待不下去,刚好能回来伺候你们。”
岳水仙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她自在了这么些年了,可不想请个老婆婆回来压在自己头上。
但她也知道,说这种正事的时候,她还是不要插嘴的好,免得搅了事,落人口舌。
“不不不!”纪满庆也抢着说,“爹,人都说爱大的,疼碎(小)的。我是老碎,理当你和我娘要跟我过。”
纪满川也出声道:“爹,我屋里永安还碎,要人照看哩,你和我娘舍得下吗?”
老两口哪个儿子家都不去,而是单独过活,这是纪老爷子和杨氏商量后才定下的主意。
所以现在任谁说,他们都不会改变主意。
纪老爷子语气非常坚定道:“我和你娘还硬邦着哩,能动弹哩,要你们伺候个啥?我们又不是达官贵人家的老婆老汉,要人端茶倒水伺候哩!我们是庄稼人,能动弹一天,就能吃到嘴里哩!等我们真正动弹不了,那几亩地就由你们弟兄四个轮流种,我们两个老的,也由你们四个轮流端碗饭吃。”
“爹——”四兄弟齐出声道。
纪老爷子摆摆手,说:“这个事是我和你娘商量好的,我们心意已定,决计是不会再改主意的。今儿只是先趁着过年人齐,跟你们通传一声。等满川和满庆把房立起来,他两个搬出去,我会把你四叔、六叔几个都请过来,把这个事当大家面说清楚。”
纪永灵一直在一旁认真听着,在她看来,纪老爷子的决定跟后世的分家很像,具有很强的先进性。
家庭作为构成社会最基本的细胞,历来是国人与生俱来难以割舍的根基和港湾,但它也要发展壮大,催生出新的枝丫,分家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有多个儿子的家庭,最大的弊病之一就是“分家”。尤其涉及到老人赡养问题,很容易扯皮。
哪怕是在后世,老人有退休金,有医保,也有不少家庭,为了分家,为了赡养老人,最后父子、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甚至伤人丢命都时有发生。
分家难,难分家!
哪怕是再穷的家,分家也不是那么好分的。
人嘛,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然怎会有“一个老子养得了十个儿子,十个儿子养不了一个老子”的古话流传下来。
像纪老爷子这样,在有自理能力的时候,哪个儿子家都不去,自给自足。到时候年纪大了动弹不了,再由几个儿子轮流伺候,麻烦相对会少一些。
因为是大年三十,杨氏总算舍得把木炭拿出来用,纪老爷子伸手给泥炉子里添了一根木炭,火星子立刻溅得到处都是。
他接下来的话既是说给几个儿子听的,更是说给几个儿媳妇听的。
他说:“事情就先给你们说一声。满仓、满囤,你俩是老大老二,也嫑有啥想法,家里以前啥情况,今年是咋变好起来的,你们估计也都知道哩。不管另不另家,不另是一家,另开还是一家。
老话不是说嘛,半世父母恩,一世兄弟情。亲弟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今年,满川和满庆是挣了些钱,但是他们也没忘了你们两个当哥的,所以你们也不要嫉妒兄弟发了财,拾了钱。
不管到啥时候,你们几个都要记着,自己过得好,能拉扯一把自己的亲兄弟就拉扯一把。自己过得不好,兄弟拉扯你是情分,不拉扯你,也嫑有怨言,千万可不敢打锤跑将的。一个家要兴旺,和气是最关键的!”
“知道了,爹!”纪满仓几兄弟满口答应着。
这个时候的年三十除了聊天谝传,没有其他娱乐项目。
纪老爷子几个说完另家,继续说其他的。
纪永芳悄悄塞给纪永灵一角银子,纪永灵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看向纪永芳。
纪永芳轻轻在纪永灵耳边说:“谢你的!”
纪永灵会意一笑,将那一角银子收下。
纪满仓和纪老爷子几个说起了自己以后的打算:“先生说,过完年叫永松准备下场试试,先看看能不能考个童生回来。”
一听这话,不光纪老爷子,纪满川几人也是一脸红光看向纪永松,都替他高兴。
纪永松在昏暗的油灯下有一丝不好意思。
纪满庆离纪永松近,大嗓门吼道:“还是咱永松强,童生算个啥,要考就起码要考个秀才回来才是。”
纪满川瞪一眼纪满庆说:“嫑给永松娃压力!你当那秀才是好考的?”
纪满庆龇牙,嘿嘿一笑。
纪老爷子又问纪满仓:“你东家那铺子今年生意咋相?你应该还能做几年吧?”
说起这个,纪满仓可就有话说了,他叹口气道:“爹,你们不知道,先前我差点把这活丢咧。”
“咋?大哥,你是个稳重人,不可能出啥差错的,咋能丢活哩?”纪满川急忙道。
纪满仓摇头,说:“不是我出差错,是东家小舅子的姨弟看上我这个活咧。人家也是个能写能算的,所以当时我们东家小舅子蹿腾让东家把我辞咧,我差点就干不成咧。”
纪老爷子吸口气,道:“咋没听你说过这事?你这娃,有啥事要给家里说哩么,家里人帮不上大忙,跑腿啥的碎忙还是能帮上的。”
纪满仓笑笑,安慰纪老爷子说:“你们这次可给我帮了大忙咧!本来我们东家拗不过婆娘的枕头风,准备把我换了哩。结果县衙里头传出来消息,说是县太爷来咱村里给咱家收了落花生。我们东家着急忙慌地就来寻我,问我咱家和县太爷是啥关系,当时把我都问住咧!”
纪满庆哈哈一笑:“管他啥关系,肯定能把你们东家唬住。”
纪满仓嘿嘿一笑:“就是,我也没明说,就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弄的铺子里的人都以为我是有大背景的人,抬个面袋子不让,怕我闪着腰;卸个货不让,怕我摔着。差点就把我都当成庙里的关二爷,给供起来咧!”
纪满仓这句话说的,惹得大家笑声一片。
“大哥,你想自己开铺子吗?”纪满川看了一眼贾蓉花,抿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