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怕你爹娘和兄弟当长工,就不怕我和娃去当长工吗?”纪满囤越说越气,抬脚两步走了过来,瞪眼嘶吼道。
赵云霞也是被纪满囤不同以往的态度气到,话赶话地说:“你愿意当长工就去当!谁拦你咧?你一家子都去当!”
“啪”一个巴掌重重扇落在赵云霞脸上,力道大得让赵云霞栽倒在地。
赵云霞好似蒙了一般,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趴在地上,捂着脸,愣愣地看向纪满囤:“你打我?你竟然动手打我?你真的是打算不顾念这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准备休了我?”
其实纪满囤动完手也是蒙的,他看看自己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动手了。不过,现在听赵云霞这样说,他蜷起手掌,吐出胸口那股压抑的浊气,闷声说:“是!”
赵云霞立刻哭出了声,她大声质问道:“纪满囤!就为了这一两银子,你就打算休了我?难道我就不值一两银子!”
纪满囤没回答,半晌才说:“不是一两银子的事,是你没有心,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两口子,也根本没把这个家当成自己家!”
赵云霞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两步,抓着纪满囤的胳膊,哭道:“你不顾及我,也不顾及几个娃娃吗?你休了我,让永柏永桦以后在村里咋抬得起头,你让永菲咋寻婆家?”
纪满囤突然就迷茫了。
他刚刚是真的动了休弃面前这个婆娘的念头。但是........她是三个孩子的娘啊,他老纪家的人一直都是爱面子,要是真的休了孩子娘,几个孩子会不会恨他?以后孩子在村里人面前能不能抬得起头?
哎,孩子......是软肋啊!
他只要一想到几个要强的孩子因为有个休弃的娘,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他就难受得胸口直痛。
赵云霞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我还不把你当两口子?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活,我有少干一丁点吗?我赵云霞别的不说,针线、茶饭、地里的庄稼,谁能挑出一点毛病?我就这一次做得不太对,你就要休了我?难道你以前说的忍让我,都是装的?”
纪满囤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然没有刚刚的狂躁,他长叹一声,声音苍凉地说:“这么多年难道我不是一直忍让着你?我的忍让并不是懦弱,而是为了这个家!但是你呢?你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这一家老小的死活啊!
你不顾及我就算咧,几个娃娃呢?你把一家子辛苦换来的工钱拿去就算咧,但是我和娃扛木头拿命换来的工钱,你好歹给家里留点啊,你现在全拿光,遇上个事,叫这一家子咋弄哩?”
赵云霞捂着脸,眼泪咕噜噜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哽咽道:“我能咋办,我能咋办?我也是我爹娘的子女,我娘求我,就差跪下了,我能忍着良心,不管不顾他们吗?”
纪满囤靠墙蹲下身,吁一口气道:“不是不让你帮扶娘家,你要量力而行,咱家啥情况,你自己好好想想.....咱家也有三个娃娃哩,以后嫁娶是要不少银钱。今年收成凑合,明年后年呢?
要是遇上个灾荒,一点银钱都没有,你是打算让这一家老小吃土喝风去?这次的银钱是不多,但你一点都不给家里剩,不说我,就是让永柏几个知道了,他们能不寒心吗?”
听了这话,赵云霞心里也有一丝紧张,她擦一把泪,朝院门外瞥了一眼,道:“他爹,就这一次,就一次!以后都不会咧,我以后再也不会拿银钱给他外奶家咧。
明儿我就去问灵儿那还有没有针线活,我一定会把这些银钱补回来的。我求你了,我求你不要在永柏几个面前说。”
纪满囤叹口气,胸脯起伏再三,说:“现在要收麦咧,农忙时间,绣娘都要下楼,谁给你针线活!这次的银钱给出去就给出去咧,以后再像这次一样,我也不必顾及几个娃娃的面子了,你就自请下堂,回赵家庄去吧。”
赵云霞捂着脸,垂着泪,扭身进了灶房。
院里静悄悄一片。
吃饭的时候,纪永柏说:“村里人前阵子卖草药,跟着我三叔四叔他们挣了些铜板,所以今年买肉的人家多,买的肉也多。我回来的时候,瞅着好几家往年割麦不舍得买肉的人家都提了肥猪肉回来。”
纪永桦听了他哥的话,眼睛亮亮,看着纪满囤,问:“爹,咱家还不买肉吗?”
纪满囤没说话,继续夹了一筷子韭菜,塞进嘴里。
纪永菲看看她爹又看看她娘,撇撇嘴,继续吃菜。
纪永桦又叫了一声:“爹?”
纪满囤皱皱眉,说:“今年咱家就不买肉了,等把菜籽卖了再买肉吃。”
纪永柏握筷子的手紧了紧,看了他娘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纪永桦不高兴地说:“为啥吗?这阵子挣死挣活的,都要割麦咧,就不能吃口肉嘛。”
纪满囤没说话,纪永桦又看向赵云霞,问:“娘,你脸咋肿咧?”
赵云霞慌忙把一侧脸旁的头发再往下捋一捋,遮住脸,说:“没啥,跌了一跤。”
“咣当!”纪永柏将手里的碗重重放在桌上,起身道:“我吃饱咧,先去地里拔草!”
纪满囤叹口气,也放下了碗,看向纪永柏的背影,他不知道儿子是不是看出来他打了他们的娘,也不知道儿子是不是责怪他。
纪永柏大步走向院门,在路过门口的硬柴堆时,猛地抽出一根劈开的木头横在胸前,“啪”一声,婴儿胳膊粗细的木头断成了两截。
院里几人都吃惊地看向纪永柏。
纪永柏用力将木头扔进硬柴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哥——”
纪永桦在沟边的一棵树下找到了蹲在那里发呆的纪永柏,纪永柏回头,见是自己弟弟,说:“你咋来咧?”
“哥,你是怪爹打了娘,还是怪娘把银钱都拿去外奶家了?”纪永桦蹲在纪永柏身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