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华宫内,宫人皆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出错。
裴竹璋细致地将牡丹的零碎枝桠修剪干净,插进花瓶。
一个普通侍从趋着小碎步,恭敬地跪在了裴竹璋三丈远的地方,额头上冒着细细麻麻的汗珠,却动也不敢一动,
“君后殿下,今日君上共摘了两朵牡丹,另一朵,在,在翠微宫。”
“咔擦——”
裴竹璋面色不变,手中的剪刀却将牡丹剪掉了小半。
翠微宫,是端木熙的宫殿。
“君上现在在哪里?”
裴竹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让侍从的后背也湿了大半,原本就伏着的身子更是低了又低,
“回君后殿下的话,现在,君上在翠微宫。”
“咔哒——”裴竹璋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将一旁的侍从全都赶了下去。
坐在了沈初玥刚刚的位置,裴竹璋学着沈初玥的模样,吃着自己做的糕点。
明明是自己亲手做的,她最喜爱的酸甜,裴竹璋却只尝出了一阵苦意。
裴竹璋不后悔自己当年答应先帝,冠上她的姓氏,进了深宫。
从在上书房的那天,她装乖卖巧,求自己帮她抄份作业,自己就注意到了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在那之后,君上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反而被一个粗鲁男子哄骗。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交集,在心里安慰自己,进入朝堂,成为她的臣子,帮她排忧解难,也未尝不可。
正因着这个执念,裴竹璋才选择早早进入朝堂。
原先,家中长辈是安排自己,先在外游历磨磨性子再进朝。
可他等不了了,早一点进入官场,自己就能早一点和她见面。
但姜还是老的辣,先帝竟然因为自己送给君上的生辰贺礼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殿试后,先帝曾诏自己,问自己是否嫁与君上。
裴竹璋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能和她结为夫妻,他怎么会拒绝?
她曾是裴竹璋的遥不可及, 他只能做暗淡的星光,向月靠拢。
可若是自己有一天可以揽月入怀,他又岂止欣喜若狂。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家少主,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乐的恨不得昭告天下。
可在君后大婚之夜,自己被挑了大红的盖头,沈初玥眼底难掩的戒备如同当头一棒,敲醒了那个喜不自胜的自己。
他学着书上伉俪情深的君后典范,操持宫务,收敛锋芒,将宫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君上,还是不喜自己。
他和君上自大婚之日起,已过三载,至亲至疏。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厌弃自己?
沈初玥不知道有人误会了自己,屁颠屁颠地走到了翠微宫。
摆了摆手,假装没看到熙贵君身边宫人的欲言又止,沈初玥推门走了进去。
至于自己身旁的宫人,向来都有一副好眼色。
早在自己开门的时候,就齐刷刷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的余光瞟到什么不该看的。
端木熙自然也知道是进来的是谁,但也假装不知道,一脸慌乱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胸膛,还“不经意”地挤了挤。
“谁!我不是吩咐你们不准进来吗?好大的胆子!”
沈初玥听到这儿,眼珠转了转:“嘘,熙贵君,你也不想让君上知道,你被人看光了身子吧?”
“只要今晚让我玩弄一番,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水池里的端木熙听了这话,黑亮的眸子满是笑意。
背对着沈初玥,肩膀抖了抖,装作气急,侧了侧身子,确保自己的腹肌若隐若现,嚣张的语气里难掩一丝气弱,“放肆,我可是君上的人,你今儿要是敢欺侮我,可别怪我诛你九族!”
沈初玥馋着他的身子,也没再装,直接进了水池,欺身上前,对着他字面意思上的“上下其手”。
端木熙眼神闪躲,脸皮泛红:“君上?”
“嗯~”
“你又,哈!又欺负我!”
沈初玥碰了碰鼻子,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手直直地向下摸搜。
池子中浪花四起,殿内先是响起了男人的闷哼声,紧接着是女人的求饶声。
良久,沈初玥浑身软塌塌地,窝在了端木熙的怀里。
她要练武,练武!
大女子,怎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沈初玥半是迷蒙,满是酸沉。
迷迷糊糊间,耳垂被人含住,“君上,咱们要个孩子可好?”
沈初玥假装没有听见,身子一翻,睡了过去。
原本心情甜蜜的端木熙见沈初玥如此态度,心登时凉了大半。
强迫自己放松僵硬的肌肉,端木熙假装没有看见她轻颤的睫羽, 将沈初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闻着沈初玥发尾的清香,端木熙珍重地吻了吻,依偎着和沈初玥一起进入了梦乡。
当晚,翠微宫的灯火通明,静华宫中,君后寝宫,红烛燃至天明。
..................
一月后,选秀大典。
沈初玥坐在高台,身旁是君后和熙贵君。
选侍们各有特色,如同供人观赏的花骨朵儿,亮出最妍丽的姿态。
唯一的观赏人却没分出什么心神,选秀本就是为了应付那群朝臣自己久无子嗣的弹劾,她早就挑好了放在宫里的花瓶。
虽说没有人不是喜新厌旧,奈何她对熙贵君的兴致还没过去。
他又是个极喜欢吃醋的性子,自己要在这里多看上人两眼,他在床上又得折腾自己。
虽然自己也挺享受的,但老这样,她的腰也受不住。
至于君后,君后是个大度的,才不会和熙贵君这样小性儿。
牌子一个又一个地被撂下,原本踌躇满志的选侍们此时也都有些丧气。
他们一心想着在宫中大展拳脚,为家族争得荣光,乃至登上那个位置。
结果,自己却连宫门都没有摸进去。
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洒落, 最后一批选侍也被撂了牌子。
沈初玥站了起来,端坐了一天,稍微动了动,身子就发出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啧,我到底是老了啊!”
沈初玥仰脸四十五度,望着外面的橘黄色, 故作深沉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原本只是自娱自乐,身边的两人只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
裴竹璋垂了垂眼眸,是自己太老了,才让她如此不喜吗?
是了,自己大了她三岁,哪怕保养的再好,也比不过那些正值花期的人。
端木熙斜眼瞥了眼君后,放肆地走到了沈初玥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掌,“君上,你的意思是,我也老了?”
沈初玥顿了顿,一脸无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端木熙被噎了一下,却没放开握住的细腻手掌,轻轻“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欺负我。”
回握住端木熙的手,沈初玥又捏又揉,随口回了句:“哪有?”
裴竹璋之前从未见过他们私底下的相处,原来,君上也可以在人面前,如此恣意。
只不过,那人,不是自己而已。
裴竹璋心思翻涌,眼底泄出暗意。
那个人的计划,又一次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