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钰满眼期待地看向颜清。
她是和颜清有过不愉快，也陷害过颜清，可最后不都没成功吗？
反倒是她被颜清算计进武安侯府，去给陆峤南守灵。
如今她不仅不怪罪颜清，还主动认错，颜清会原谅她的吧？
从前她也做过对不起颜清的事，但只要一道歉颜清就会原谅她，如今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有也是对她啊。
她还在这里给颜清下跪。
颜清看到她这么可怜，一定会原谅她的。
毕竟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没人比她更懂颜清的心软了。
“清清，你最好了……”
王明钰眼巴巴地看向颜清。
王家倒台，她在大雍已无立足之地，不如跟着颜清去西周，说不定还能有个出路。
听说西周出美男，若是能嫁给西周贵族也不错……
王明钰脑海里畅想着以后在西周的生活。
颜清却嗤笑道：“王明钰，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心软吗？”
她在马车上蹲下来。
王明珏则跪在地上，双手扒着车辕。
颜清看着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想起上辈子王明钰用计当上了雍帝的后妃。
那时她金玉满头锦衣华服，好不高贵。
而她病体缠绵颓靡枯竭。
她跪在王明钰面前，乞求她替将军府求求情。
就像现在这样——
王明钰跪在她面前。
像狗一样。
她看着王明钰手臂上的淤青，冷笑：“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在宫中被人欺负，我帮你撑腰，你在国子监学业不济，我挑灯为你补习，你虚荣做作，我将外祖母送的华美衣物首饰全给你……
可你做了什么？”
颜清忽然伸手捏住王明钰下颌，声音幽冷而锋利：“我虽与陆峤南有婚约，但最初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他，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陆峤南的好，也是你给他出主意催开满城牡丹花逗我开心……
你知道我喜欢牡丹，也知道我虽看着沉闷但却心思浪漫，满城牡丹花为我一人盛开，我定会感动不已……”
王明钰蓦地睁大眼。
好半晌，她呐呐道：“你、你怎么……不，不是，我没有，清清我没有！”
王明钰心慌地辩解。
颜清却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只不过那时我的确被陆峤南所迷惑，与他又有婚约，便没有怪你，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让你那龌龊的嫉妒心发芽！
在浮生酒楼和颜檀设计于我，后不想嫁给陆峤南便痛下杀手，还想陷我于不义……王明钰，你是怎么有脸求我救你的？”
“你……”
王明钰已经呆了。
她脸色唰地变得苍白，瞳孔巨震，嘴唇哆嗦，仿佛见鬼一样瞪着颜清。
颜清……竟什么都知道？
看着她这副样子，颜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厌恶，她蓦地甩开王明钰，对来福道：“走。”
“驾！”
待颜清重新进入马车后，来福立即驾车离开。
王明钰被甩到一边。
“不——”
看着马车驶出城门，王明钰疯了般追上去：“不要走，清清，带我去西周，你不要走……”
“小贱人，你想跑哪去？”
李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她一把抓住王明钰的头发，色厉内荏道：“还想去西周？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谁，你配吗？赶紧给我回去干活！”
李氏是特意出来找王明钰的。
如今侯府空无一人，府里的活计都没人做，所以李氏虽然讨厌王明钰，但却并不想让她跑了。
她跑了谁给她干活？
“不！我不要回去！放开我……”
听到李氏的声音，王明钰脸色大变，剧烈挣扎道：“疯婆子，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放开我！”
从前王明钰忍受李氏打骂，是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最终会被接回宫去，待她做回县主她就能继续从前衣食无忧被人伺候的生活，还能报仇。
但现在一切都没了。
她的所有期待和幻想都不可能实现，她现在回武安侯府那就是为奴为婢的命。
她不会回去！
王明钰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在武安侯府辛苦做牛做马一辈子，就恐惧到大叫：“不！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救命！救命啊——”
她开始朝四周大呼救命。
四周百姓纷纷朝这边看来，甚至有几个想上前解围。
李氏伸手拧了王明钰一下，恶狠狠道：“你今日就是喊破嗓子也没用，我儿三年未满，你就得在侯府为他守寡，少做你的县主大梦了！”
骂完王明钰李氏对想上前的百姓怒吼：“这是我们侯府的儿媳妇，是先皇后下令来给我儿子守寡的，少管闲事！”
直接吓退了想上前的人。
而王明钰则趁着这机会挣脱了李氏的禁锢，往人群中跑去。
她踉踉跄跄慌乱不已。
她不能回武安侯府。
她绝不回去！
王明钰脑海中出现颜清金尊玉贵的样子，那么高贵那么雍容，凭什么？
凭什么颜清能有一个当皇帝的爹？而她却是被家族都不承认的私生女？
明明颜清只是她的衬托！
颜清是尚书府嫡女，又有将军府这个靠山，是京都身份最尊贵的贵女，就连长公主见了她都得忍让几分，这样一个女人，跟在自己身后如同仆从一般。
她只要摆出委屈的表情，颜清就会冲在她前面。
她只要掉几滴眼泪，颜清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
她想要什么，颜清就给她什么。
这样一个唯她是从的人，凭什么站在高处，凭什么不再受她掌控？
不行，她要去找颜清！
她现在是西周公主，让她叫西周皇帝给她一个郡主，不过份吧？
她去求求颜清，她一定会答应的。
颜清最是心软。
一定会答应的。
颜清现在只是在气愤中，所以才拒绝她，她可以去求颜清，一次不行可以求两次，两次不行可以求三次，颜清总会答应。
对，颜清总会答应！
王明钰像是看到什么希望，她猛地转身往城外跑去。
“啪！”
突然，一道鞭子抽在王明钰背上。
王明钰噗通倒在地上。
她仓皇回头，就见武安侯手拿马鞭和绳索站在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王明钰心中咯噔一声。
李氏上前拿过武安侯手中的绳索，三两下就将王明钰捆了起来。
她狰狞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侯府唯一的奴婢！”
“不要、不要！不要……”
王明钰恐惧地摇头，恐惧地往城门方向爬去。
然而李氏只是狞笑一声，拽着绳索的另一头，将她往侯府拉去。
……
颜清丝毫不知王明钰的下场，也不感兴趣。
在将王明钰送上武安侯府这艘破烂的船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了王明钰的结果。
王皇后薨世，齐王和琅琊王氏都已倒台，王明钰的下场不会好过。
马车驶向城外的一处长亭。
这处亭子叫送别亭。
是京都百姓送别远行亲人的地方。
此刻，送别亭中分别站着将军府的人，以及叶惜若和颜浔。
叶惜若被颜浔扶着坐在亭中。
薛氏和杨氏陪在身边。
看见两辆马车从城外驶来，二人立即站了起来。
颜浔也有些紧张。
只有叶惜若懒懒散散地坐着没动。
叶老将军和叶老太太上了年纪，受不了离别之苦，所以没来。
只有叶祖安和叶祖龙在。
两人齐齐看向马车。
片刻。
楚天河当先从第一辆马车中出来。
随后顾淮舟从第二辆马车中下来，并伸手扶颜清下了马车。
“清清~”
薛氏和杨氏一同上前。
颜清也上前握住两位舅母的手，还未开口，已有酸涩之意。
叶祖安和叶祖龙一个走到楚天河面前，一个走到顾淮舟面前。
叶祖安面向楚天河，丝毫不因他是西周帝王而有任何怯意，叶祖安不卑不亢道：“楚国君，你虽是清清生父，但你从未履行过做父亲的职责，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一点，无论清清在西周犯了什么错，她……”
“她没有错。”
楚天河淡淡地打断叶祖龙，负手道：“清清永远不会有错，有错也是别人的错，谁也不能惩罚她，哪怕是朕！”
叶祖安本是想给楚天河一丝警告，不要让清清在西周受了委屈，却不想到楚天河竟给出这样的承诺。
他顿了顿：“那就好。”
楚天河虽然名声不太好了，对待敌人也是心狠手辣，但君无戏言，一代帝王的承诺还是有几份重量。
清清的事没什么交待的，叶祖安忍不住看向叶惜若。
阿姐和楚天河之间……
他拧了拧眉头，退开道：“你去与家姐说两句吧……”
薛氏这时候也来到叶惜若身边，温声劝道：“大姑，你和楚……国君之间的事，毕竟是你俩的事，别人都不清楚，但你们总不能见面就像仇人一样，这让清清怎么办？”
叶惜若撇开了脑袋。
薛氏又道：“去了西周就是别人的地盘，清清身为西周如今唯一的公主，定是有不少明枪暗箭，她既要对付暗处的敌人，又要给你找那不死药泉，你总得为孩子想一想……”
“好啦。”
叶惜若苍白的脸显出一丝不耐：“我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松口，薛氏也松了口气。
她这位大姑各方面其实挺出众的，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将军征战沙场、抗击敌寇，说句巾帼英雄也不为过，就是性子不太温柔。
老将军粗中有细，老太太嘴毒心软。
偏偏大姑接了老将军的粗、老太太的嘴毒，所以根本不会与人相处。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
比方说这次中毒的事，若是当年大姑将事情原委告诉她们，兴许便不会严重到今日这般地步。
可偏偏大姑却自作主张随便嫁人，又将那吞雌之毒引到自己身上。
自己受了一辈委屈，却硬是没落到一处好。
简直就是没苦硬吃！
薛氏担心叶惜若去了西周还是这个脾性，到时候自己又憋着苦，反而让清清为难。
此时，楚天河走进了亭子。
薛氏和叶祖安退了出去，只留下颜浔在亭中照顾身体虚弱的叶惜若。
颜清并不知道大舅母和母亲说了什么，见楚天河走到母亲身边，她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生怕母亲和楚天河打起来。
虽然现如今娘亲没什么战斗力……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楚天河在亭中站了半晌，娘亲也没激动。
颜清心中暗暗吁了口气。
这时，叶祖龙走到二人身前，他先是看向顾淮舟，平日里嘻皮笑脸的男人此时也收敛了神情，一脸郑重道：“四皇子，清清就交给你了，她在西周你一定要保护好她，若是她有什么三长……”
“不会。”
顾淮舟斩钉截铁地打断叶祖龙，他转头温柔地看向颜清，眸光坚定：“清清不会有事。”
他有事，都不会让清清有事！
“最好如此。”
叶祖龙见他承诺，当下放缓了神情。
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给颜清：“拿着。”
颜清诧异道：“这是？”
“你以为你外祖父能成为大雍的擎天柱石，每每胜仗都是靠一腔蛮力啊？”
叶祖龙压低声音道：“咱叶家军在西周有人，这是令牌，拿着这块令牌就能号令他们，这样你在西周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颜清没有矫情，她小心收起令牌：“谢谢二舅舅。”
“谢你外祖父吧！”
叶祖龙撇嘴道：“老头为了你的安全特意又派了一批暗探过去，你别怕，就算你到了西周，你和你娘身后也有人护着！”
“外祖父……”
颜清眼眶湿润。
没想到外祖父早就提前做了准备。
叶祖龙拍拍她的肩，叹道：“你娘……就辛苦你了，在西周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就和顾淮舟商量，苦活累活让他去干，他要敢拒绝，你回来告诉二舅舅，我替你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顾淮舟神色淡定：“龙将军打不过我。”
叶祖龙瞪了他一眼：“我不会找人群殴吗？”
颜清被两人逗笑了，方才还有些沉重的心情，竟然不难受了。
她认真道：“二舅舅，谢谢您。”
顿了顿，又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劳烦您和大舅舅了，二老上了年纪，以后就别让他们操心了，我会带着娘亲回来见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