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礼突然出现在摄像头里。
青年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湿漉漉的发丝垂顺在耳边，还滴滴答答的往颈窝落小水珠。
“你是到家了吗？”路礼用毛巾在头上胡乱蹭了两下，顺毛小狗立刻变成一团鸡窝。
季野视线落在他的背心上，大概是着急随手抽了一件出来。皮肤在黑色的布料下显得格外白皙，被热气蒸后，又透着粉。
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微微鼓着，叫人挪不开眼。
属于成年男性的力量感，似乎在提醒季野，眼前的人并不是小孩子了。
“宋沅星体测摔了腿，上你们学校看了一眼。”
路礼擦头发手一顿，关心道：“不要紧吧？”
季野靠在椅背上，按灭了烟头，“我告诉他，如果哪天生活真不能自理了，就给他20％的公司股份。”
接着，季野脸上是路礼从未见过的神色，他望向窗外，似乎初夏的热风叫人心情舒畅，唯独笑容不见温度。
路礼听见他说：“你说我这是爱他，还是害他。”
察觉到季野的情绪有些异常，路礼伸手按了两下音量键，将他的声音放到最大。
是爱还是害？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季野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做你想做的吧，季野。”
“嗯？”
路礼趴在床上，声音有些闷，“我并不清楚你家里的事情，但如果爱他很不舒服，也可以不爱的。”
季野闲着没事，给他讲了季榕和季家夫妇的故事，
视频里，二人良久无言。
路礼想了很久，用他正常人类的脑回路，完全无法理解季榕这个人，以及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季野的骗局。
话到嘴边又显得有些以己度人，季野看出他的纠结，主动开口，“想告诉我，别被骗了？”
“嗯！”
实在不得不叫人多想，那么巧合的生病，那么突兀的因为想念舅舅和父母离心。
一个当时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能和住校的小舅舅有多么深的羁绊？
路礼作为一个外人，那是怎么听怎么像杀猪盘。
“这事儿还是有些蹊跷的。”
很明显的问题，但当局者迷。
“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答案几乎不用思考闪过路礼的脑子，当然是图钱，图季野没有亲人的时候，把亲情全部的缺失依靠宋沅星的存在找回来。
这种做法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路礼清楚，越是简单的人性共性越容易被人利用。
谁不需要一个最相信的人？
作为商人的季野，本就生性多疑，他能信任的人似乎从这一刻就开始被划定了范围。
“他经常和我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很重要。”季野的话和路礼的思绪落在同一处，正好解答了他的疑惑。
果然还有后手，不断心理暗示季野，说得是他自己，其实是已经失去双亲的季野。
“我呸。”路礼越想越气。
“你说，他会怎么对我？”
路礼顺着季野的提问，毫无阻碍想到了那个场面。
又是一篇信任和背叛的故事，季野会一步步沦陷进“唯一的亲人”这个陷阱，把自己钱，权，关爱，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亲手送给宋沅星。
而宋沅星总有一天会被这样毫无要求的付出喂养成一头恶狼，成长到足够壮大，亲口反噬自己的主人。
这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看到的结局。
如果季野没有清醒过来，路礼不敢想象他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来。
“所以，你给他们的答案是，如果宋沅星生活不能自理，就允许他继承……”
“怎么样？”
“太坏了。”路礼长出了一口气，语气揶揄，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季野有反击就好！
会怎么样？有那么一对盯着季家财产的父母，为了这笔钱，甚至不惜和儿子保持距离，过着凄苦的生活也不需要宋沅星接济。
这是何等极端？
正常人肯定不会拿自己孩子的下半辈子去换那20％的股份，
但，季榕真不是正常人！
路礼嘴上说着坏，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季野过分。
算计人之前就要做好失败被反噬的准备，强者就该闭着眼跳梁小丑算计？
失败了大度一笑，然后一笑泯恩仇。
路礼不知道季野怎么想，反正自己快怄死了。
他其实从季野简单的故事里听出了许多疑点。
比如季榕是怎么知道家里现金存放的地方？
再或者为什么宋峥可以知道季榕拿到了股份，为什么进去季家那种豪华的居住区？
这些问题季野没有解答，但显而易见，都是季榕干的。
季榕不仅没有宋峥断开，反而屡次三番把人放进季家，季野恨季榕是应该的。
宋沅星一个姓宋的，哪来的大脸觊觎季家的财产！
路礼想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嘴上嘟囔道：“你离他远一点！这个人太危险了。”
季野勾起嘴角，苦恼道：“可是他总有各种理由找上门来，我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拒绝。”
“要不……”
“要不什么？”
“要不你上我家，”季野凑近了，“下次我就说，男朋友在，不方便。”
路礼一把将手机翻盖在被子里，人也一起钻了进去。
黑暗中，他还能听见季野的笑声。
“你烦！”路礼声音捂在被子里哼唧了一声。
季野收敛了笑容，语气愈发柔软，“不生气，我是说真的，从你这里到我家还有近二十公里，每天多开二十多公里，我也吃不消。”
“考虑一下，宝宝。我先开车了。”
路礼听着那边汽车发动的声音，关掉麦克风，从被子里伸出头来。
黑暗似乎放大了心跳声，震得他头皮发麻
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路礼忍不住去想季野的提议。
这就同居……也太快了吧。
脑海里闪过两个小人，
甲说：有什么不同意的，跟季野同居多幸福啊。
乙说：甲说得对。
你应该去陪陪他……路礼想，
季野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住，肯定很孤独，晚上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行，也很少在家里吃饭，他去，至少以后那个家里就不是季野一个人了。
顺便下班的时候，季野也不用绕路送他。
早上上班，还能省二十块钱打车钱……
路礼尽量往务实的方向去想，压抑住脑袋里其他不和谐的部分。
*
翌日一早，路礼出发前想做两个三明治带上，特意发信息问了季野想吃什么内馅。
原本是想让季野省点事儿，结果煎蛋还没熟呢，季野的车就停在了楼下。
路礼扒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匆匆忙忙回到厨房用三明治纸包好，提上两瓶鲜奶就往楼下跑。
“季野！”青年几乎是从楼道门里飞出来的。
季野走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说是拥抱，更像是把人揉进了怀里。
柔软的发丝里还有昨晚洗发水的青柠香气，唤起了他的记忆，季野下意识低头落在路礼的身上。
很巧，二人都穿着黑色，只不过路礼的外套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路礼注意到季野的视线看向衣服，心虚的拽了拽衣角。
他那点小心思，不是被人看破了吧？
也就是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季野穿的黑色，连忙把白衬衫脱了，换成另一件宽松的亚麻黑。
偷偷和喜欢的人情侣装，真刺激。
季野没跟上小年轻的脑回路，想到的是昨晚那件黑色的背心，虽然都是黑色，但穿起来的风格完全不同。
都好看。
路礼真的很好看。
季野望着他琥珀色的浅瞳，目光从鼻尖，滑到说个不停，一开一合的唇瓣，或许是刚刚起床的缘故，没有平日那么粉，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破碎感。
“你没有吃饭吧！”路礼举起季野的那个三明治，在他眼前晃了晃，“今天有点匆忙，可能差点意思，你试试，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个阿姨转过弯，看到门口牵着手的二人先是愣了愣，“小路，这是你……”
“……”路礼挠挠头，“是哥哥。”
“以前没见过呀，你哥哥长得这么俊，多大了，在哪工作，结婚没啊？”说完还张开手上的袋子，“拿个橘子吃呀小伙子。”
路礼“……”。
他拽着季野，连忙往车边走，一边拒绝，“我哥有女朋友了，上班快迟到了，不吃了许阿姨——”
两人快步躲进车里，路礼摸了摸胸口，却见身旁的男人用极其低沉的目光看着他，而后若有所思
“哥哥？”
路礼脸一红，“哎呀，权宜之计，阿姨那么大年龄，非要说是……是男朋友吓到人家吗！”
季野耸了耸肩膀，插上车钥匙，“我有很吓人？”
路礼打开装着早餐的盒子，撕开纸包一个角，把还热乎乎的三明治喂到季野嘴边，堵住了他的怨言，“快尝尝，你说要加肉松，我给你放了好多好多。”
男友眼睛亮晶晶的，季野移开头，弯腰快速在他嘴边亲了亲，才张口咬掉三明治的一个角。
“在车上休息会儿。起来这么早做早餐，困不困？”
路礼摇头，“你离得那么远，肯定起得更早。”
无言的氛围让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
“我们住在一起吧季野。”
说完，他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份，余光瞥到季野脸上的笑意，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了。
同居的事情就这么毫无阻碍的定下来。
路礼畅想了一上午，正在拿麦练习的时候，突然手机弹出一条好友通知。
【明理管家-陈学：您好路先生，我是季先生的别墅管家。】
【明理管家-陈学：房间我给您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图片）（图片）……】
陈学一口气发了六张图片过来。
路礼点开，房间布置的很有审美，拍照技术也不错，稍微p两行字就能做高级样板间的示范。
还真是同居啊……
意识到季野还给他准备自己的房间，路礼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季野了。
【路同学：可以的，谢谢你。】
【明理管家-陈学：不客气！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低落。
至少季野是真的很尊重他，没有默认二人睡在一起，连房子都选了配备书房和洗手间的独立环境。
大概是怕他不习惯。
可是他想和季野睡一张床！
路礼悲愤的戳了戳手机屏幕，他想抱着季野睡，
他想在季野身边滚来滚去。
很烦！
男朋友太有礼貌了怎么办？
路礼选中图片，转发给正在工作的冯绰，那边几乎是第一时间回复了信息。
【冯绰：？】
【路礼：我这两天可能不回家，你别跑空了。】
冯绰盯着屏幕解读了三秒钟，在工位发出一声巨响。
【冯绰：你疯了路礼！！！】
【路礼：不是！你看，这是我的屋子，都是单独的。】
冯绰差点气到叫救护车。
【冯绰：你可拉到吧！你人都睡人家房子里了，贞操还能守得住！？】
【路礼：别瞎说，我们这是纯洁的同居。】
发完这条消息，路礼立刻把手机塞回衣兜里，拍了拍滚烫的脸。
谁不想对又帅又有魅力的男友做点什么？
越想温度越高，路礼站起身，悄悄从后门出去，一路飞奔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扑到脸上，物理降温后，他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路礼。”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路礼脸上还挂着水珠，他关上水龙头，回头看到来人是郑荣，忍不住皱眉。
“你也来洗手间哈——”路礼打个招呼想溜之大吉，郑荣却退了半步堵住门口。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郑荣表情阴沉，恭喜里也带着嘲讽的意味，“选在这里，至少没人知道。”
路礼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顺着郑荣的话胡乱应了，“啊哈，感谢感谢，同喜，下次请你吃饭。”
说完，从另一边往外走。
他已读乱回有些激怒眼前的人，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被轻视，
郑荣伸手挡在墙边，拦住了路礼的去路。
“都跟季总在一起了，还来和我们这些老同学争，不太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