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离被洗刷一番,换上干净衣服,难得吃了顿饱饭,算是他这一个月来最舒坦的日子。
只是脚却如季野所说,皲裂血流不止,再疼痛也无人照拂,勉强休息半日,才被人带上大殿。
他跪拜完,抬起头,瞧见了季野,又瞧见他身侧穿金缕蟒袍之人。
眼底微微惊讶,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堂堂北越太子,竟然在给季野夹菜,二人平起平坐。身侧的人也无半点惊奇,叫姬长离心底好难受。
他费尽心思,找人代替自己,不就是怕来了北越受折辱?
如果他知道质子是这般待遇,那些多此一举的算计,简直是愚蠢至极。
心底受了打击,面上还能稳得住。
姬长离站起身,又向高鉴行南梁的礼节。
“姬长离拜见陛下。”
高鉴眯着眼,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感受到头顶扫来的目光,姬长离不卑不亢,隐隐投给季野一个挑衅的眼神,对方却当没见到,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柑橘。
“朕听说,你自称是真正的姬长离,要与礼官对峙?”
高鉴摸摸胡子,视线又移到季野身上。
“是,我才是真正的南梁三皇子,姬长离,席间的贼人抢走我的路引和信件,打伤了我,若不是得人相救,长离早就没命质越了。”
说完,他愤愤的看向季野,“你倒是坐得住。”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姬长离的指控都投向季野。
季野感受到高鉴没有出口的质问,恭敬拂身,走到姬长离身边,眼底藏不住的轻蔑之色。
“对”他不急不慢,平地扔出一声惊雷,“我不是姬长离。”
季野转头看向身侧躁动的官员,“我不是姬长离,各位欲意如何?”
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压迫感,季野平视一圈后,视线又回到姬长离身上。
不掩目光中的鄙夷,“我乃姬氏皇族之人,怎么会找了你这么个……来冒充?”
季野声音微微抬了几分,再次拂身看向高鉴,“陛下,如今越梁二国相安无事友好往来,最着急的当属比邻的楚国。”
“长离愚笨,但也难以想象有人竟然病急乱投医到这等地步,寻个乞丐就来冒充我皇室中人。这对越梁都是极大的侮辱。我若再与他辩驳,更是惹人发笑,他们想要的,无非是赌成了,陛下震怒杀掉长离,赌输了,损失个乞丐,其心可诛。”
“不过纵然赌输了。照样能在陛下心头扎一颗刺,也不算毫无收益。”
季野望着姬长离,“倒是你,横竖必死的局,还有胆量以身入局,拿了多少好处,恐也没命花。”
姬长离闻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我有百种可验证自己身份的方式。”
季野也不甘示弱,一脚踹在他肩头,又唰的跪下来,“这人太可恨了,找个丑东西冒充我,望陛下给臣做主。”
话落,席间飘出一道忍俊不禁的声音,高鉴点名狄骁,“狄爱卿笑什么?”
狄骁站起身,挠挠头,“臣也觉得,皇家气度,应该是陛下和太子这样,台下这人实在是……”
老实人的吹捧听起来格外妥帖,高鉴听二人都这么说,也隐隐觉得这个自称姬长离的人有些拿不出手。
姬长离急了,“我被关在天牢一旬有余,又病痛缠身……”
狄骁打断他,看着季野,想起二人初见也是在这间宫殿,忍不住道:“我初见他时,他也是病痛缠身,依旧风度翩翩,哪像你……”
“传礼官。”高鉴看看季野又看看姬长离,心里的天平忍不住向台下面如冠玉的人倾斜。
南梁礼官钟游大阔步从门外走进来,恭敬的拜见过高鉴。
“你替朕瞧瞧,谁是姬长离。”
钟游偏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快速移开,想起姬长安的嘱托,握住季野的衣袖。
“回陛下,此乃我大梁三殿下,姬长离。”
“胡说八道!!!”姬长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钟游,你不认识本宫了,这个贱人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胡乱指认!?”
“大胆!”高鉴身侧的太太监接到皇帝眼色,声音响亮指挥道:“还不拿下!”
姬长离瞬息之间被侍卫按倒,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却还在挣扎,口中大叫:“我才是姬长离,你们沆瀣一气,我才是姬长离!!”
季野翻了个白眼,不语。
钟游理了理衣领,拱手道:“想来这就是我路上被威胁的原因,他们绑走我妻儿,来信叫我指认另一位是三皇子,我假意答应,皇室宗脉不可混淆,纵然是妻离子散,也不能受其要挟。”
他说完,姬长离的眼底有光芒褪去,挣扎也缓缓停下。
姬长离做梦也没想到,季野竟然能买通钟游,还做了这一出戏等着他往里跳。
原本到嘴边的解释,被人堵死,而他起初信誓旦旦可叫礼官辨认,也成了他们绑架礼官的证据。
后颈一阵阵细汗密布。
姬长离意识到季野给了他一个死局,
进退两难的死局。
无论他怎么说,都是徒劳的。
果然,高鉴在听完钟游的供述后,看向姬长离的目光多了几分厌恶。
“既然认也认了,不是就带下去,不必多言。”
高鉴发话,便是给两人的身份下了定论,姬长离很快被拖到殿外,辩解嘶骂声却久久没有散尽。
钟游两耳不闻,面不改色朝季野行了一礼,“臣钟游拜见三殿下。”
“舟车劳顿,钟大人辛苦了。”
“殿下为两国百姓不远千里质越,臣不过是效殿下之贤德。”
啧。
季野看过姬长安的履历,好高骛远的平庸之辈,能坐稳太子之位全靠手下一帮能臣,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钟游。
社稷之才又不迂腐,善变通为人风趣。
可惜天下既亡,国之将破,已然不是一个读书人能挽救的局面。
钟游如此识眼色,季野也不想杀他,只要能真心做事,谁的人都可用。
钟游感受到季野的打量,微微欠身,心底却泛起嘀咕:此人看上去不简单!
太子殿下可别是撵走一条毒蛇,给自己招来个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