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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心怀嫌隙的人故意找茬闹矛盾,鸳鸯姑娘无意间碰到了鸳鸯

俩小丫头急匆匆地跑来找宝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跟我们走吧,你爸来了!”宝玉一听说,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儿发愁,赶忙换上衣服,跑过去请安。贾政正好在贾母屋里,衣服都没换呢,一见宝玉进来请安,心里当然高兴,但又有那么一点点伤感。他们聊了一会儿贾政工作上的事,贾母就说了:“你也够累的了,去休息休息吧。”贾政赶紧站起来,笑着答应了声“行”,又站着说了几句,才离开。宝玉他们也跟着出去了。贾政自然问问宝玉的学习情况,然后大家就散了。

贾政回京城交差啦,因为是当学官,所以不敢直接回家。珍大爷、琏二爷和宝玉他们提前一天就去迎接了;一见到贾政,他先是问候了贾母,然后让大家伙儿都回家等着。第二天觐见皇上,忙完所有事儿才回到家里。皇上还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在家休息。这会儿贾政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比从前,再加上这几年在外面,跟家人分开,现在能团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把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只喜欢看看书;要是闷了,就跟那些清客下下棋、喝喝酒,要么就是白天在家,跟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今儿个八月初三,咱们的贾母大人要过八十大寿啦!亲朋好友都要来祝贺,就怕酒席宴席摆不开。所以,提前跟贾赦、贾琏他们商量了一下怎么安排。最后决定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初五,宁荣两府一起开宴席。宁国府就请那些官员们,英国府就请女眷们。大观园里头,把缀锦阁、嘉荫堂这些大地方收拾出来,给客人们休息用。二十八那天,请的是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二十九,轮到那些总督、巡抚、还有他们的家眷;三十,是各级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还有远亲近邻的女眷们。八月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是贾政的;初三,是贾珍和贾琏的;初四,是全家人一起热闹热闹;初五,就是家里的官事儿人们一起聚聚。

七月一开头,送礼的人就多得跟赶集似的,一个接一个。朝廷下命令,送了金玉如意一把,彩缎四块,金玉杯子各四个,国库的银两五百两。元春还让太监送了金寿星一个,沉香做的拐杖一根,伽楠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块,玉杯子四个。其他的那些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家,只要来往的,家家户户都有礼物,多到数不过来。家里的堂屋摆了大桌子,铺上红毡子,把那些精致的礼物都摆出来,让贾母看。一开始那两天,贾母还挺高兴,过来瞧瞧,后来就烦了,看都不看,只说:“让凤丫头收起来,等我无聊了再看看。”

到二十八号那天,两家府上都灯火辉煌,彩旗飘飘,屏风上画着凤凰,褥子上绣着荷花,吹拉弹唱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宁府里头,就来了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和几个世家公子;荣府那边,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和几家世交的命妇都来了。贾母她们都按身份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客人。大家见面打了个招呼,先到大观园的嘉荫堂喝茶,换完衣服再一起去荣庆堂拜寿入席。大家互相谦虚了半天,才终于坐下来。上面两桌是南北王妃,下面按顺序是那些公侯命妇。左边第一桌,陪着的是锦乡侯和临昌伯的命妇;右边第一桌是贾母坐的。邢夫人、王夫人带着尤氏、凤姐和几个族里的媳妇,像雁翅一样站在贾母后面。林之孝和赖大家的带着一群媳妇在竹帘外面,准备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着几个丫鬟在围屏后面,随时听候召唤。那些跟着来的下人,早就有人接待,去别的地方了。

这时,台下整整齐齐站了十二个没留头发的小丫头,都打扮成小仆人的样子,垂着手在那儿等着。没过多久,一个丫头端着戏单到了台前,先给负责传话的媳妇,那媳妇接过来,又传给了林之孝家的人。林之孝家的人用小茶盘端着,侧身进了帘子,递给了尤氏的侍妾佩凤,佩凤接过来,又捧给了尤氏,尤氏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向了上席。南安太妃谦虚了一番,挑了一出吉祥的戏,然后又让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大家又互相推让了一会儿,最后随便挑了个好戏,就开始唱了。

不一会儿,桌上已经摆了四道菜,汤也刚刚端上一道,跟着来的各家都给了赏钱,大伙儿就换上衣服进园子,又献上了好茶。南安太妃就问宝玉去哪儿了。贾母哈哈笑着说:“今天好几个庙里都在念保安延寿经,他去跪经了。”太妃又问那些小姐们呢。贾母又是笑:“她们这几个,不是病的,就是体弱,一见人害羞得不行,我就让她们看家了。还有一班小戏子在那边厅上唱戏,陪着她们那些表姐妹们一块儿看呢。”南安太妃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叫她们过来吧。”贾母转头吩咐凤姐:“去把史、薛、林四位姑娘带来,再让你的三妹妹陪着一起来。”凤姐答应了,到了贾母这边,看到她们正吃着果子看戏,宝玉也从庙里跪经回来了。

凤姐一说,宝钗、黛玉、湘云她们五个人就到了园子里,见到大家,都请安问好。有的人见过她们,有的没见过,都一个劲地夸奖。湘云最熟络,南安太妃就笑着说:“你在这儿,知道我来了还不出来,还等着我请你啊?我明天要跟你叔叔好好说说。”说着,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多大了?”连连夸奖,然后又放开她们俩,拉着黛玉和宝琴,仔细看了看,又大大夸奖一番,笑着说:“都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夸谁了。”这时候,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礼物,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着说:“你们别笑话,这些就赏给丫鬟们吧。”五个人忙不迭地谢谢。北静王妃也准备了五样礼物。其他的就不一一细说了。

喝完茶,在园子里随便溜达了一圈,贾母她们就又邀请大家入座。南安太妃就起身告辞了,说:“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今天要是不来,那可真不行。所以,对不起啦,我得先走了。”贾母她们听见了,也不好意思硬留,大家又客套了一番,送到园门口,南安太妃就坐轿子走了。然后北静王妃稍微坐了一会儿,也告别了。其他人有的吃完饭才走,有的没吃完就走了。贾母一天下来累坏了,第二天就没人见到了,剩下的事情都是邢夫人在张罗。那些世家公子来拜寿的,只在客厅行个礼,贾赦、贾政、贾珍回个礼,然后就去宁府吃饭,这些就不细说了。

最近尤氏晚上都不回那个府里去了,白天忙活着接待客人,晚上陪着贾母开心地玩,还得帮凤姐管管家里的瓶瓶罐罐,收收礼物。晚上就睡在园子里李氏的房间里。有一天,伺候完贾母吃晚饭,贾母说:“你们都累坏了,我也累了,早点找点吃的,休息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尤氏答应了,就退出来,去凤姐那儿吃饭。凤姐正在楼上看着人收送来的屏风,只有平儿在屋里,给凤姐叠衣服。尤氏想起二姐儿在的时候,平儿对她多好多照顾,就点着头说:“好丫头,你这么好心,真难为你还在这儿熬着。”

平儿眼圈一红,忙转移话题。尤氏笑着问:“你们奶奶吃饭了吗?”平儿笑着说:“吃饭还不请奶奶去?”尤氏笑道:“既然这样,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找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说完就走了。平儿忙笑着说:“奶奶回来吧,这里有馒头,先吃点垫垫肚子,回头再吃饭。”尤氏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去园子里找她们姐妹玩去。”一边说一边走,平儿留不住,只好算了。

尤氏兴冲冲地跑到园子里,一看,哎哟,园子大门和各个小角门都还大敞着,彩灯还挂着,赶紧回头让小丫头去叫负责这事的婆子。小丫头跑进婆子们住的地方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好回来告诉尤氏。尤氏一听,立马让人去叫管家的婆子。小丫头答应着就跑出去,到了管事婆子们开会的地方,一看,就俩婆子在那儿分水果吃。她忙问:“管事的奶奶在哪儿呢?东府的奶奶等着呢,有话要吩咐。”这两个婆子只顾着吃,听说是东府的奶奶,也没当回事,就回说:“管事的奶奶们刚散了。”小丫头一愣:“散了?那你们让人去家里找啊。”婆子们回道:“我们只管看房子,不管找人,要找人你们再派人去。”

小丫头急了:“哎呀,你们这是反了天了!怎么不找人呢?平时你们不找,谁找?现在知道了点内部消息,或者谁给了你们好处,你们就抢着去找,都不知道谁是谁了!琏二奶奶要找人,你们敢这样吗?”婆子们喝了点酒,又被小丫头戳到了痛处,一下就恼羞成怒了,反驳道:“别瞎扯了!我们找不找,关你什么事?你还没指责我们呢,你先想想你爸妈,在管家那边比我们还溜呢。各家自扫门前雪,你有本事就去管你们那边的人去!我们这边,你离得还远着呢。”小丫头气得脸都白了,咬着牙说:“好好好,说得好!”转身就回去报告了。

尤氏早就逛进园子里了,碰上袭人、宝琴和湘云她们仨,还有地藏庵那两个小尼姑,正一块儿讲着故事,开开心心地闹着玩。尤氏说她饿了,就先去了怡红院,袭人赶紧弄了几个荤的素的点心出来给尤氏吃。那个小丫头片子跑过来,气鼓鼓地把刚才的话都给说了出来。尤氏听完后,半天才冷笑一声:“这俩人是谁啊?”

那两个小尼姑笑着推那丫头:“你这姑娘脾气真大,那些糊涂老婆子的话,你也不该回来学说。咱们奶奶金贵得很,累了好几天,连口好饭都没吃上,咱们得让她开心,说那些丧气话干嘛?”袭人赶紧笑着拉她出去:“好妹子,你先出去歇会儿,我让人去找她们。”

尤氏说:“别麻烦了,你直接去叫那俩老婆子过来,再把她们家的凤姐也叫来。”袭人笑着说:“我马上去请。”尤氏却笑道:“今儿偏不让你去。”那两个小尼姑赶忙站起来笑着说:“奶奶平时最是宽宏大量,今儿老祖宗千秋大寿,奶奶要是生气,别人还不得说三道四的?”宝琴和湘云也跟着笑劝。尤氏说:“要不是老太太千秋,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不过,先放着吧。”

说话的功夫,袭人那边的丫头又溜出去园门外找人啦。嘿,真是巧,碰上了周瑞家的。这小丫头赶紧把事情告诉了他。周瑞家的虽然不管事,但他那平日里仗着王夫人的势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滑头得很,最喜欢在各处讨好卖乖,所以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她一听这事儿,赶忙跑到了怡红院,一路小跑,嘴里还不停地说:“哎呀,了不得啦,把奶奶气坏啦。我偏偏没在跟前。先给他们几个耳光,等过几天再好好算账!”

尤氏一见他,就笑着说:“周姐姐快来,你给我们评评理:这大晚上的园门还开着,灯火通明的,人来人往的,要是出了点啥事,那怎么行。所以让值班的人去吹灯关门,可竟然一个人都找不到!”周瑞家的说:“这怎么行啊!前两天二奶奶还特意吩咐过,今天怎么就没人了。过几天一定要好好罚他们。”尤氏又把小丫头的话说了一遍。

周瑞家的安慰说:“奶奶别生气了,等事情过去了,我告诉管事的,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那些人,特别是谁说‘各门各户’的,我都已经让他们去吹灯关门了。奶奶就别生气了。”正闹着呢,凤姐儿那边派人过来请吃饭。尤氏说:“我不饿,刚吃了几个饽饽,你让你奶奶自己吃吧。”

周瑞家的一出门,赶紧把刚才那档子事儿告诉了凤姐。凤姐一听,马上说:“把那俩人的名字记下来,过几天就把他们绑起来送过去,让大奶奶处理。打一顿或者放一马,随便她,多大点事儿啊!”周瑞家的一听,心里暗暗叫好,平时跟那几个人就不对付,赶紧让个小伙子去林之孝家传话,让林之孝家的赶紧过来见大奶奶;一边又让人把那两个婆子立刻绑起来,送到马圈里看着。

林之孝家的摸不着头脑,急忙坐车过来,先去见凤姐。到了二门,丫鬟们出来告诉她说:“奶奶刚睡下,大奶奶在园子里,你直接去见大奶奶就行。”林之孝家的只好进园子,到了稻香村。丫鬟们进去通报了。尤氏听了一愣,忙把她叫进来,笑着说:“我也就是找人没找着,随便问问你;你既然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你进来的?白跑一趟。小事一桩,已经过去了。”林之孝家的也笑着说:“二奶奶让人来叫我,说奶奶有话吩咐。”尤氏说:“估计是周姐姐说的。你回去歇着吧,没什么大事。”李纨还想解释原因,尤氏却拦住了她。

林之孝家的见状,只好转身出园子。正好碰上赵姨娘,赵姨娘笑着说:“哎呀,我的嫂子,这会儿还不回去歇着,跑什么啊?”林之孝家的笑着说:“我怎么没有回去啊?”然后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赵姨娘说:“这事儿值得一提吗?要心宽,放一马就算了;要是心里不痛快,打一顿也就完了,还值得让你跑一趟!你快回去歇着吧,我也不留你喝茶了。”

话音刚落,林之孝家的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一出门,俩小丫头就扑上来了,哭得跟泪人似的求情。林之孝家的乐了,说:“小傻瓜,你这是干嘛呢?谁让他又喝酒又胡说八道的?惹了一堆麻烦,我都没辙。二奶奶让人把他绑了,我也有错,我帮谁说情啊?”这两个小丫头才十来岁,啥也不懂,就知道哭哭啼啼地求人。林之孝家的实在没办法,只好说:“你们这两个傻帽,有现成的办法不用,非得缠着我。你姐姐不是嫁给那边大太太的陪房费大娘的儿子了吗?去找你姐姐,让她跟亲家娘和太太说说,这事儿不就解决了?”这么一说,其中一个明白了,另一个还磨叽。林之孝家的急了,啐了一口:“真是俩糊涂虫!她一去说,自然就没事了。哪有只放他妈、不打你妈的道理?”说完,上车走人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的跑过去跟她姐姐说了,还告诉了费婆子。这个费婆子本来就是个不安生的主,隔着墙大骂了一通,然后跑来找邢夫人,说她的亲家“跟大奶奶的丫鬟说了两句玩笑话,结果周瑞家那婆娘在旁边煽风点火,现在二奶奶那边把他绑在马圈里了,还说过两天还要再打一顿呢。求太太和二奶奶说说,这次就饶了他吧”。邢夫人觉得自己为了讨鸳鸯的欢心结果却讨了个没趣,贾母对她也冷淡了;而且前些日子南安太妃过来,贾母还特意让探春出来见客,她心里早就一肚子气了。旁边还有一群小人,心里嫉妒得要命,还趁机说凤姐的坏话,让邢夫人更加讨厌凤姐。现在又听了这么一番话,她也没说什么。

大清早,拜见了贾母。家族的人都到齐了,戏班子也开演了。贾母心情超好,今天都是自家孩子,就摆出排场坐在堂上接受大家的礼。中间放了个大榻,枕头、靠背、脚踏一应俱全,贾母就那么斜靠在上面。榻周围一圈都是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这些姐妹们围了一圈。贾母的亲家母带着女儿喜鸾,贾琼的妈妈也带着女儿四姐儿,还有其他房的孙女们,加起来二十多个。

贾母一看喜鸾和四姐儿长得好,言行举止也与众不同,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就让她们也坐在榻前。宝玉就在榻上给贾母捶腿。最上座是薛姨妈,下面两边按着辈分排开。帘子外面的走廊里,男客们也按顺序坐下。先是女客们一批批行礼,然后是男客们。贾母就躺在榻上,让人传话:“免礼啦。”接着赖大他们领着众家人,从大门一直跪到大厅磕头。礼毕,家里的媳妇们、丫鬟们也都闹腾了两三顿饭的功夫。然后又搬来一堆鸟笼,在院子里放生。贾赦他们烧完天地寿星纸,戏班子才正式开演,大家喝酒。直到中午戏停了,贾母才进来休息,让大家随意,还让凤姐留下喜鸾和四姐儿玩两天。凤姐出来后,跟她妈妈一说,她们俩的妈妈平时就感激凤姐的照顾,乐意在园子里玩,晚上就不回家了。

邢夫人晚上散场时,笑眯眯地当着大家的面,跟凤姐说:“我昨晚听说你生气了,把周管家的奶奶儿和俩老婆给捆了,真是不知道她们犯了啥错啊?按理说我不该求情,但想想老太太平时做好事,大方地施舍,现在咱们自己人倒先受欺负了?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先放她们一马吧。”说完,就上车走了。

凤姐听这话,又尴尬又生气,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脸都憋红了,转头冲着赖大家的那些人冷笑一声:“这话从何说起?昨天是因为这里的人惹了那府里的大奶奶,我怕大奶奶误会,所以让她处理,根本就不是因为我生气。这消息传得也未免太快了吧?”王夫人问:“到底因为啥?”凤姐就把昨天的事给说了一遍。尤氏也笑着说:“这事我都没听说,你确实是多管闲事了。”凤姐说:“我是为了你的面子,才等着你处理,这只是个礼数。就像我在你那,有人得罪了我,你也会送过来让我处置。不管那奴才多好,礼数总得讲究。不知道谁多嘴,把这事拿出来说。”王夫人说:“你太太说得对,珍大嫂子也不是外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重要,放人吧。”说完,就让人去放那两个婆子。

凤姐气得要命,又觉得自己委屈,心里一肚子火,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一生气就回房哭,还不让人知道;偏巧这时贾母派琥珀来叫她,琥珀一见她,惊讶地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凤姐一听,忙擦干眼泪,重新化妆,才跟着琥珀过去了。

贾母突然好奇地问:“前阵子那些送礼的人家,到底有几个送了围屏啊?”凤姐儿眼睛一亮,说:“一共十六家呢。其中有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就数甄家那架大屏最讲究,十二扇大红缎子刻丝的‘满床笏’,还有一面泥金的‘百寿图’,真是头等货。粤海将军邬家的那架玻璃屏也还行。”贾母点头:“那就这两架别动,好好放着,我打算送人。”凤姐儿答应了。

这时,鸳鸯突然凑过来,盯着凤姐儿的脸左看右看。贾母好奇地问:“你又不认识她,干嘛老盯着看?”鸳鸯笑着解释:“我看她眼睛肿肿的,有点奇怪。”贾母也叫过来仔细看了看。凤姐儿笑着说:“刚才觉得眼睛痒,揉得有点肿。”鸳鸯逗她:“是不是又谁欺负你了?”凤姐儿笑答:“谁敢欺负我?就算受了气,今天老太太这么高兴,我也不会哭的。”

贾母点头:“对啊。我正要吃饭,你在这儿陪我吃,剩下的你和珍儿媳妇分了。你们俩在这儿帮师父们挑佛头儿,也积点德。前阵子你妹妹们和宝玉都挑了,现在轮到你们了,别说我偏心。”说着,先摆了一桌素菜给两个姑子吃,然后又上了荤菜。贾母吃完,把饭桌搬到外间。

尤氏和凤姐儿正吃着,贾母又叫来喜鸾和四姐儿一起吃。吃完饭,洗洗手,点上香,捧出一升豆子。两个姑子先念了佛经,然后一个一个地挑进笸箩里,明天煮熟了,让人拿到十字街头去结缘。贾母斜靠在那里,听两个姑子讲些因果故事。

鸳鸯早就听见琥珀提过凤姐哭的事情,还和平儿一起打探了原因。晚上大家散场后,她回来报告说:“二奶奶还是在哭呢,大太太当着大家的面让二奶奶下不来台。”贾母就问:“这是为啥呀?”鸳鸯就把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贾母听后说:“这说明凤丫头知道礼数。难道因为我的生日,就能让下人们把家里的主子都得罪个遍,还不闻不问吗?这是因为大太太平时气压就低,不敢发火,所以今天才拿这个事情出气,明摆着是要在众人面前让凤姐儿难堪。”正说着呢,宝琴来了,话题也就岔开了。

贾母突然想起喜姐儿和四姐儿那俩小家伙,赶紧叫人去嘱咐园子里的婆子们:“可得把她们当自己家的姑娘一样照顾。谁要敢小看她们,我听见了绝不轻饶!”婆子们点头答应,正要离开,鸳鸯却说了:“还是我去吧,她们才不听他的话呢。”说完,就直奔园子去了。先到了稻香村,发现李纨和尤氏都不在,一问丫鬟们,都说:“在三姑娘那儿呢。”鸳鸯转身又到了晓翠堂,果不其然,园子里的人都聚在那儿说说笑笑。一见她来了,都说:“你这会儿又跑这儿来干嘛?”还让她坐下。鸳鸯笑着回:“就不许我逛逛啊?”就把刚才贾母的话说了一遍。李纨赶紧起身听了,立刻叫人把各个头儿都召集过来,让他们传话给大家知道,这事儿就不提了。

这边尤氏笑着说:“老太太真是太细心了。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十个绑在一起也比不上她。”李纨说:“凤丫头虽然聪明,但也离老太太的心意不远,我们可就差远了。”鸳鸯忙说:“得了吧,还提什么凤丫头、虎丫头的。她那性格,也挺可怜的。这几年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没犯过错,背地里却不知道多少人恨她。总之,做人真难:太老实了,没心眼儿,公婆又嫌太老实,家里人也敢欺负;稍微机灵点,又怕‘治一经损一经’。现在咱们家更好了,新来的那些小媳妇儿,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稍微不满意,不是背后说闲话,就是挑拨离间。我生怕老太太生气,一句都没敢说,不然我全抖出来,大家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我就跟三姑娘说:老太太偏心宝玉,有人背后抱怨也就算了,现在老太太偏心你,我听着都觉得不好。这事儿,是不是挺搞笑的?”

探春笑着说:“糊涂人多了去了,哪能计较那么多?我说,还不如小户人家,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但每天家里都欢欢喜喜的,大家开开心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别人看着我们风光无限,却不知道这里的烦恼,更让人头疼!”宝玉说:“谁有咱三妹妹想得多啊?我老跟你说,别听那些个烂大街的话,别想那些个没营养的事,好好享受荣华富贵才是正理。咱们可没那福气享受清闲,就应该热闹热闹。”尤氏说:“谁像你似的,心里没点正经事,就知道跟姐妹们闹腾,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再过几年,还不是这样,一点也不考虑将来。”

宝玉哈哈一笑:“我跟姐妹们开心一天是一天,死了就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以后的事。”李纨她们都笑了:“你这又是胡说八道。就算你愿意在这混日子,难道那些姐姐们都不嫁人吗?”尤氏也笑了:“怪不得都说你是个傻帽,真是的,傻得可爱。”

宝玉笑着说:“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谁先走。要是我今天或者明天,今年或者明年就挂了,那我也算是一辈子随心所欲了。”大家一听,赶紧说:“得更胡说了!以后少跟他聊天,一聊不是傻话就是疯话。”喜鸾笑着说:“二哥哥,别这么悲观,等这些姐姐们都嫁出去,老太太和太太也会寂寞的,我陪你好不好?”李纨和尤氏都笑了:“姑娘,你这话也不靠谱。难道你就打算不嫁人吗?”一句话把喜鸾说得脸红红的,低下了头。这时候已经挺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了,就到这里吧。

鸳鸯一路溜达回来,刚到园子门口,发现角门虚掩着,还没闩上。这时候园子里没人影都没一个,就班儿房子里透着点灯光,月亮也只露了半边脸。鸳鸯孤单单的,没个伴儿,也没拿灯笼,一个人悄悄地走,脚底板轻得跟猫似的,所以那守夜的压根没注意到她。她突然想解个手,就离开甬道,想在草丛里转悠转悠,结果走到了一块湘山石后面的大桂树底下。刚绕到石头边,突然听到一阵衣裳响,把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两个人在那儿,一见她来了,赶紧想躲到树丛后面去。

鸳鸯眼神好,借着半明半昧的月光,一眼就认出穿红袄、梳着鬅头的那个高大壮实的女孩,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以为她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在那儿方便,看到自己来了就躲起来吓唬人玩,就笑着叫道:“司棋!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可不保证不喊人,当你是贼给抓了。这么大的丫头,白天黑夜的,就知道玩。”本来鸳鸯是开个玩笑,想让她出来,没想到司棋胆子小,以为鸳鸯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生怕她一喊,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更糟了;再说鸳鸯平时对她挺不错的,跟别人不一样,就赶紧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慌张地说:“好姐姐!千万别嚷!”

鸳鸯一头雾水,赶忙把司棋拽起来,纳闷地问:“这是搞什么鬼?”司棋却一声不吭,身体抖个不停。鸳鸯更摸不着头脑了。再仔细一看,发现有个人影,模模糊糊像个小伙子,心里差不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己反而羞得心跳加速,脸烫得跟发烧似的,还有点害怕。她定了定神,赶紧小声问:“那个人是谁啊?”司棋又跪下说:“那是我表哥。”鸳鸯啐了一口,羞得说不出话来。司棋又回头小声叫:“别躲了,姐姐都看出来了,快出来磕头。”那小伙子没办法,也只能从树后跑出来,一个劲地磕头。

鸳鸯急忙想走,司棋却拉住她不放,哭着哀求:“我们的命都在姐姐手里,求求姐姐救救我们吧!”鸳鸯说:“别说了,快让他走吧。反正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这是搞什么飞机啊!”话音未落,就听角门那边有人说:“金姑娘已经走了,把角门锁上吧。”鸳鸯正被司棋拉着走不开,听见这话,忙接茬说:“我这边有点事,等会儿再锁。”司棋听了,只得放手让她走了。想知道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