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身子一软,歪倒在一旁的门上。
朱雀吓了一跳,赶忙抬手扶住她。
“小姐,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你得赶快回山庄去看一看啊。”
沈殊玉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咙里自下而上涌出一股腥气,平复片刻后,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口血咽了回去,然后扶住朱雀的手臂撑住自己。
“对,你说的对,赶紧让他们备马,我们现在就走。”
沈殊玉病体初愈,身上还有些虚弱,朱雀想让她乘马车回山庄,但她嫌马车慢,坚持不肯。
朱雀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一起骑马赶回了拂玉山庄。
自朱雀去了以后,云清便一直焦急地在山脚处等候,这会儿一见沈殊玉赶回来,便忍不住伸手抹眼泪。
“四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沈殊玉一边拉着他急匆匆地往山上走,一边问他先生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云清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一早就听钧清说先生昨夜吐血了,似乎是旧伤复发,所以我就赶快派人去给你送了信儿。”
旧伤复发?淳于靖什么时候有旧伤了?
沈殊玉的心立刻沉了一下。
“先生你怎么样了?”
一进到淳于靖的卧房,沈殊玉立刻扑到了他的床前。
淳于靖双目紧闭,沈殊玉唤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回来了。”
“先生。”沈殊玉哽咽着,泪眼婆娑地握住她的手。
淳于靖瞥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钧清,钧清立刻会意,他放下手中的药碗,带着祝和等人走出了屋子。
“先生,你怎么突然就旧伤复发了?祝和大哥是怎么说的?”沈殊玉急切地问道。
淳于靖放缓语气,平静地说道:“阿殊,先生其实不是旧伤复发,而是中毒了。如今我大限将至,所以才匆忙叫你回来,想再嘱咐你一些事。”
沈殊玉大惊失色,“先生,你怎么会中毒的?谁给你下了毒?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她回过头去焦急地看向门口,似乎想去找祝和问明白。
淳于靖看出她的心思,赶忙拉住她,“如果不是祝和连夜调配了解药,先生恐怕都支撑不到你回来。”
“那先生的毒已经解了吗?”
淳于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毒太烈,祝和一时也验不出这是什么毒,先生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沈殊玉哇的一声扑在他的手臂上哭了起来,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头。
“先生,是谁给你下的毒,我一定要杀了他。”
淳于靖咳嗽了两声,沈殊玉赶忙屏住哭声,老老实实地听他说话。
淳于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手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视若珍宝的小弟子,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先生接下来要说的三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上。第一,咬紧牙关,不论是谁问起,都不要承认你知道玉玺这件事,除非你遇到了下一位明君圣主,不然永远也不要把这东西交出去。”
“第二,离皇帝、郑涣还有孟庭芝远一点儿,不要落得和先生一样的下场,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知道你与这个秘密有关,你都非常危险,如今孟庭芝已经知道了,你一定要小心他。第三……”
淳于靖从枕下摸出一枚令牌递给沈殊玉。
“往后山庄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我死以后,山庄恐怕要有灭顶之灾,但只要有一息尚存,先生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拂玉山庄东山再起。”
那枚令牌被师徒两人紧紧握在手中。
沈殊玉流着泪点头,“先生,我答应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的话。”
“先生,先生,我回来了。”
门外忽然响起秦灵泽的喊声,沈殊玉将令牌收进怀里,起身去给他开门。
门一开,秦灵泽一头便扑了进来,他看到病榻上淳于靖泛着青紫的脸色,立刻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先生,是徒儿不好,徒儿来晚了。”
淳于靖身上没什么力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这回又没做错事,为何要哭?”
小时候沈殊玉犯了错后便会哭一哭,她一哭淳于靖便会心软,秦灵泽有样学样,偶尔也会嚎两嗓子,以求淳于靖罚他时手下留情。
可是这一次,他哭得真心实意肝肠寸断,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淳于靖拉着他的手,“往后先生不能再盯着你读书了,你要记住一句话,君子以厚德载物。”
秦灵泽一边哭一边点头。
“你是我这几个弟子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以后就帮着先生盯着他们几个小的吧……”
淳于靖费力地嘱咐道:“信芳太过刚正清明,他这性子在仕途上多半会吃亏,阿殊又太过活泼大胆,难免闯祸,往后就有劳你帮先生看顾他们了。”
秦灵泽紧紧地握住淳于靖的手,“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信芳和阿殊。”
淳于靖再次看向沈殊玉,犹不放心地叮嘱道:“别忘了我的话,要小心庭芝。”
当你信任的人不再站在你这边的时候,他会给你的往往是致命一击。
沈殊玉使劲点了点头。
讲完这番话,淳于靖身上的力气已消耗殆尽,他面无血色,瞳孔也渐渐涣散,沈殊玉和秦灵泽都跪到床边拉着他的手。
淳于靖看着悲伤不已的沈殊玉,不禁想起了如今不知流落在何处的裴含章,进而想起了支离破碎的裴家,还有风雨飘摇的拂玉山庄。
就在这时,他忽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僵硬地支撑起身体凑到沈殊玉面前,低声道:“不要放过他们……”
他嘴唇翕动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片刻后,他的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停顿片刻后,他脱力般倒回了床上,气息终于散尽。
沈殊玉被眼泪模糊了双眼,等眼前重新清明的时候,淳于靖已合上双眼溘然长逝。
明照堂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秦灵泽刚刚哭得太投入,并没有听到淳于靖最后一句话,但沈殊玉却如梦方醒。
她看着淳于靖了无生息的面容,喃喃道:“先生,你走了,阿殊就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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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灵泽指挥着钧清云清以及山庄一众小童为淳于靖准备丧仪,忙碌了大半天,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许久未见沈殊玉的身影了。
他慌忙把手中的事交给钧清,四处去寻找沈殊玉。
从缇花小筑找到演武场,又从青鸾阁找到澹泊斋……
忙活了大半天,他终于在翠微楼的院子里找到了坐在石阶上发呆的沈殊玉。
秦灵泽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放慢脚步,走到沈殊玉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一直找不到你,我担心死了,甚至都想到要去先生的灵堂前以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