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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把压在阿初身上的如懿强硬的拉开来,皮笑肉不笑道:“娘娘,你小心嘞。奴才扶好你。”

如懿现在根本顾及不上一个奴才的逾越,她双手紧握成拳头,脸色早在听到皇上的声音便灰败了起来。

阿初听到进忠熟悉的声音,委屈的直掉眼泪,一滴一滴的,宛如断线的珍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另一旁的进保见少女双眼因哭泣而泛红,发丝凌乱,嘴角沾染了丝丝血迹,可即便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依然美得令人窒息,就像被打破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他心中既疼惜又微松,好在来得及时,没受多大的伤,他上前一步,轻轻搀扶住了阿初,贴耳低声:“抬起头,对着皇上哭。”

阿初茫然,下意识摇摇头,她不傻,她知道抬起头会意味着什么。

进保叹息,笃定道:“你死了,他也会死。”

阿初身子一僵,两人之间的交谈转瞬即逝,短短几句话,也改变了阿初的一生。

皇帝的口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在做什么?如懿。”没有哪一个男人见到这一幕不会愤怒,更何况是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占有欲极强。

深赤色的衣袍上绣着狰狞的五爪蟠龙,龙爪以金线精心刺绣而成,尖亮锐利,仿佛凝聚了无尽的力量,似要一爪一爪都要挠进她的血肉中去。

如懿苦笑起来,她不知道作何解释,难道要说她心生嫉妒,逼迫一个小宫女嫁人,还是说她不相信她与皇帝之间青梅竹马之意,不管是何种说法,都让人觉得她面目可憎。

李玉眼尖,瞧见了阿初的宫女装扮,“皇上,是名小宫女。”

皇帝看去,就那一眼,目光顿住了。

她那对浸在泪水中的眸子,那样黑,那样亮,那样凄然,又那样无助,很美,满腔的怒火随着那双眼睛,蓦然熄了下来,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问道:“别哭,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温柔至极,是唯恐会把人吓坏的语气。

李玉错愕不已,不敢相信刚刚还暴怒的帝王,语气变化如此之快。

他下意识的观察起引起皇上变化的小宫女,随即久久不能回神。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李玉从未如此清醒的意识到这点。

如懿则完全不感到讶异,她很快的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只一眼,就一眼,她的少年郎的眼睛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她如此狼狈的跪在地上,可她的少年郎却走向了别的女子,目光是那样的怜惜,那样的心疼。即便是她们感情最深厚的时光,她的少年郎也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珍重的,唯一的,透着深沉而执着的情愫。

温厚的手掌有着难以言说的力量,他轻抚着阿初眼角的泪珠,眉宇间光华流转似陇着温和的月华,温柔的不可思议,配上那风神俊朗的容貌与地位,足以令世间任何女子心动。

阿初下意识看了眼进忠,隔着众人,他就站在那,对着她笑,默默做了个口型,阿初睁着朦胧的双眼仔细辨别,原来是“别怕”那两个字,她鼻子一酸,眼睫轻颤,泪珠不知不觉又滚落了出来,连哭起来都是无声的。

进忠心疼坏了,恨不得把她好好抱在怀里,似往常一般哄着宠着,可他没有资格了。

当今世上最为尊贵之人正亲自为少女拭去泪水,那如获珍宝的眼神,足以让进忠明白皇上对阿初的势在必得。

不过进忠并不难过,因为那也是世间最能替她遮风挡雨的存在,每每回想起阿初被娴妃带走的消息,进忠都能记起那一瞬间的后怕和心悸,比起失去她这个后果,进忠更愿意阿初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得自在随意,不再任人欺凌,肆意践踏。

而这一切,只有皇上能为她做到。

但这不代表进忠不恨娴妃,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同样在无声无息流着泪的如懿,若不是她,阿初一滴泪也不会流,格外记仇的进忠在心里给如懿狠狠记上一笔,只等来日方长。

后宫中所有人都记得,那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风和日丽的,所有人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天,一个花房的小宫女,横空出世一跃被册封为妃,封号宝宸,连娴妃都败于她手,因她而被贬为娴嫔,禁足三月,这消息一出,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花,整个后宫因此沸腾起来。

不说那小宫女无子封妃,于理不合,单说那双封号,就可以看出皇上极致的偏爱与珍视。宝,乃是皇上当年宝亲王的壹号,轻易不得赐人,更何况加上宸这个字,寓意尊贵,这样的荣宠,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太后听此消息,不嫌事大道:“哈哈哈,这后宫有得热闹看了,闹吧闹吧,闹得越大热闹才好看。”

随着太后年岁越大,皇帝也愈发不好掌握,她频繁进献美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对自己肯定也不如亲生母亲一般,所以想着在他身边安插一些人手,这样一来也好揣测皇帝的心思,吹吹“枕头风”。

可皇帝并不中意她选的女子,脱颖而出的也唯有几月前的舒贵人,不过那样姿色清丽可人的美人和显贵的家世,也不过是让她初封为贵人罢了。

到最后,太后还满是好奇:“不过哀家倒是想瞧瞧,到底是多美的美人,才引得皇帝如此大动干戈。无子封妃,连宝字封号都能给她,如懿竟也对抗不了她分毫。”

太后与皇帝相处多年,自认为是足够了解他的,才华横溢可也自卑多疑,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对谁付出感情,看他对如懿就知道了,多年的青梅之情,最后只拜托了两个侍卫护她性命,别的一概不管,若不是如懿命大,三年后突然醒悟,当机立断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能不能活着出冷宫都不一定。

现在更是如此,如懿正是刚出冷宫的时刻,急需的就是一份威严体面,可贬为娴嫔的消息一出,短短几日树立的威信是一点也不剩了,男儿果真多薄情啊。

皇后的长春宫中,

嫔妃们如同早有默契,早早齐聚于皇后宫中。殿中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环绕,连原本弥漫在宫殿中的淡雅熏香气味,此刻也被嫔妃们身上散发出的脂粉香气所压盖,变得若隐若现,难以察觉。

皇后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并未急着出去,她目光深沉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容颜,虽依旧端庄秀丽,但岁月的痕迹已悄然爬上眉梢眼角。

她扶了扶鬓边的一枚鎏金凤簪,问着素练:“本宫老了吗?”

素练连忙道:“娘娘何出此言?您仍旧风采动人,无人能及。”身为皇后的心腹,她当然明白自个娘娘的心情算不上好,或者说,整个后宫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她劝慰道:“娘娘已然母仪天下,称得上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女子,理所当然,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女子配与你相提并论。”

富察皇后笑了起来,这笑既讽刺又悲哀:“当年的乌拉那拉氏也是如此认为,然而最后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当年先帝本欲废后,但碍于纯元皇后遗言和孝恭皇后遗诏而不得废后,只得下旨永生禁足于景仁宫并收回皇后册宝,且立下“死生不复相见”的誓言,故死后只能葬入妃陵,连史书都未曾记载。

素练满眼心疼,“娘娘。”

富察皇后收回思绪,死死的揪住帕子,目光冷冽:“本宫绝不允许自己重蹈乌拉那拉氏的覆辙,若那宝宸妃是个好的那也算了,本宫自会善待她,但若她如乌拉那拉氏如懿一般越俎代庖,本宫留她不得。”

另一边,嫔妃们闲坐着饮茶,讨论着那位新出世的宝宸妃,说得极为热闹。

嘉嫔率先忍不住出口:“听说咱们又多了一位妹妹了。”

慧贵妃端着茶盏,用茶盖缓缓撇着浮沫,轻巧笑了一声道:“哟,嘉嫔还叫人家宝宸妃妹妹,人家位份可是比你高呢。按宫中规矩,你按理得叫人一声姐姐才对。”

嘉嫔轻蔑地冷笑一声,垂下的一绺赤晶流苏犹如一道流火,随着她说话一摇一晃,在她脂粉精致的额边轻轻摇曳,嘉嫔悠悠说道:“位份高又如何?在这后宫之中,也不过是个新人罢了,宫中的规矩,她还得好好学学呢。”她走到如今这个地位,整整从潜邸走到现在,可一夕之间被衬得宛如一个笑话。

纯妃忧心道:“听说那宝宸妃原先是名花房宫女,还是在娴妃宫中当场册封的,不,应该是娴嫔宫中,也不知当日发生了什么?”

前些日子她就赶走了大阿哥身边的小宫女,她性子和善,唯一一次是瞧她心思不纯想勾搭皇上才将人打发到花房里,若此人真是魏嬿婉,她无疑得罪了一位势日终天的宠妃,连被皇上接出冷宫的如懿都遭此下场,即便她有儿子护身,纯妃也是怕的不行。

海兰心系如懿,自然站在如懿这边,忍不住厌恶道:“一个小宫女无子封妃,无非是靠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勾引皇上上位罢了,此人必定心性狡诈,姐姐们还是当心为好。”

海兰话里的拱火谁都听的出来,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们可不是傻子,这出头鸟谁爱当谁当,反正如今皇上正是对宝宸妃新鲜的时候,要是一个不爽把她们也贬位了,她们哭都不知道去哪哭,毕竟她们在皇上心里连娴嫔都比不上。

慧贵妃斜瞥了眼海兰,“你一个贵人胆敢讨论起妃位的主子来了?海贵人怀着孕呢,嘴上还是积些德为好。”慧贵妃并不讨厌宝宸妃,能重创如懿,在慧贵妃眼里,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她心里对其好感倍增。

意欢皱了皱眉,听不得海兰暗地里骂皇上昏庸,摇了摇团扇,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附和慧贵妃道:“皇上自有决定,海贵人还请慎言。”

“是,贵妃娘娘,舒嫔娘娘。“海兰咬牙,不情不愿。

所有的嫔妃中,只有慎贵人是最真心实意开心的,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对着那传说中的宝宸妃,是感激涕零到不行,她巴不得宝宸妃永永远远得宠,能死死把如懿压在底下,一辈子出不了头,唯有如此,她的性命和荣华才能保住。

众人正明里暗里的讨论,突然,一阵清脆的环佩之声自内殿传来,伴随着一缕冷香,众人知是皇后要出来了,纷纷收敛了话语,起身恭迎皇后出来。

皇后在素练的搀扶下,行走间从容而优雅,自有一股安定神气,瞬间平息了殿中原本躁动的氛围。皇后往正中椅上坐下,待众人坐定后,她微微颔首静声道:“各位妹妹所说的,我已知晓。”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心直口快的嘉嫔沉不住气,委屈道:“皇后娘娘,一个小宫女骤然封妃,实在是于理不合!宫中嫔妃要么是生子有功,要么便是家世显要,且获宠多年才堪堪走到嫔妃的位置,如今一个小小的宫女,竟踩着嫔妾们往上爬,嫔妾不服!”

皇后淡淡一笑“此事皇上心意已决,不容置疑,”她不是没与皇上商议过,可直到现在皇后都还记得皇上那冷漠至极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非他相濡以沫的妻子,每回想起来,都令她心底止不住的泛寒,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至此,皇后未敢在此事发过一言。

嘉嫔见一向重规矩讲宫规的皇后都认同了,心里已然知道此事毫无回转之地,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皇后可真没用!并不如表面心直口快的嘉嫔心里暗骂道,到底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人,难不成皇帝还真遇上了真爱不成,这个想法在嘉嫔的脑海中转瞬即逝,只留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