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收回「君阳」,刀子变成长针,插入头发之中:“回去别忘了摘点蔬菜回去。”
罗玄彬懵了:“啊?”
“今晚不是轮到你做饭了吗?”子慕予道。
“啊。”罗玄彬恍然,脸上憨懵未收。
怎么突然收了?
不刨根究底了?
不跟他算账了?
可他又不是蠢货,上赶着问子慕予缘由,双掌气机胀出,整个人像只猴子迅速沿着石壁爬了上去。
子慕予避开罗玄彬爬落的砂石,眼中说不出是何种情绪:“跑得真快。”
她松开缠住手腕的绳索。
人几乎与悬崖垂直,落入潭中。
吸满水的棉袄,拖着她的身子,缓缓往潭底落。
冷意侵骨,却能让她的思维更加冷静。
她知道罗玄彬的本事。
当初在庆云县,此人未尽全力已经不容小觑。
这一次,是场赌。
若罗玄彬真为她的性命而来,那刚才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罗玄彬面对她的威逼,只防不攻,最后,连防守都放弃了。
如今的情形,无比诡异。
子明为了保护她,让她变成男儿身,藏在凤凰坳十五年。
偏偏是凤凰坳。
凤凰坳里有六伏人墓。
老赵是守墓人,是云熠的人。
偏偏是苏柔和古元卓。
古元卓是云熠的儿子。
子明这一「藏」,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云熠此刻或许已经知道她是谁。
派来了人,却不是为杀她而来。
此情种种,皆为不合理。
子明,云熠,你们在唱什么戏!
子慕予触底猛地一蹬满是水草的石头上,人如游鱼,朝水面浮起。
潭面上,漂浮着好些刚才罗玄彬落下的青枣。
等爬出水潭,继续攀崖,速度越来越快,等爬到崖顶,再次滑落,偶尔吃些青枣果腹,如此反复,直到黄昏力竭,攀绳而上。
丰俊朗今天没走出罗浮洞,只是找了处安静的地方,练习剑术。
古元卓心里记挂着子慕予,有些精神不集中,跟杨启吉练习的守一禅进益不显。
三人却像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走到院门口,见彼此无碍,简单说了一下当天都修炼了些什么,才一起走进院子。
他们早闻到了一股焦气。
罗玄彬熬饭,差点将锅底都烧穿了。
元征、冯继洲、徐千策、李秀几人,七嘴八舌,正在补救。
也算是个有烟火气的一天。
夜,如期而至。
因为天气回暖,古元卓已经给子慕予换了薄薄的春被。
体内寒气作祟,子慕予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可她没打算用回厚被子。
从今天开始,她想改掉怕寒趋暖的习惯。
等她睡着后,身体却本能蜷缩。
左腕上的灵印镯,在暗夜中似有浅光流动,散发出阵阵暖意。
子慕予左手压在肚下,借以缓解小腹的冷痛。
古元卓安置好小白兔,怕自己真患了离魂症,担心半夜还会发作,吓到子慕予,暗暗叮嘱好几遍自己不要睡得太沉,才侧身躺下。
没多久,呼呼声起,绵长而沉,睡梦昏昏。
啪!
古元卓感觉脸上有些生疼。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啪!
古元卓感觉脸上似着了火,脸皮既疼且胀,似要烂掉了。
他又翻了个身,还睡。
啪!
古元卓像只受惊的大虾般跳起,睡眼惺忪。
噫?
这么快就天亮了?
可是,这是哪里?
目光所及,是个木栅栏围起来小院子,一栋两层木屋。
院子里,种着瓜豆,长势喜人。
不远处的竹竿上晾着男衣、女衣各二。
男衣是蓝布袍子。
女衣是白色金兰裙。
然后,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这个男人正背着他,在院子里角落里正挖着什么。
噢,是土豆。
古元卓纳闷:这是梦吗?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然后,他感受到喉头的腥甜。
古元卓伸手一擦,诶?怎么还流血了?
男人端着刚挖的土豆站起,经过古元卓时冷冷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古元卓打了个寒战,恐惧,由内而生。
“请问……你是……这里是……”古元卓舌头都有些捋不直。
“子慕予对你很重要?”男人一边慢腾腾地摘着菜一边道。
“当然!”古元卓猛地点头。
古元卓与子慕予不同,他不愿意想太多不确定的事,他只在乎确定的事。
子明将弟弟带到他面前,他一直认为是天意。
子慕予是他的弟弟。
他这辈子都要保护弟弟,站在弟弟这边。
这是确定的事。
确定,简单。
这是古元卓的信条。
“很重要可不够。”摘菜的男人摇摇头。
古元卓有些茫然,好似一时半会不知男人这是何意。
男人目光骤然锋利,直直射来:“你愿意为子慕予死吗?”
古元卓一愣,却依然坚决:“我愿意。”
男人冷哼一声。
古元卓突然被一股力量吊了起来,眼眶充血,手忙脚乱地挣扎,下一秒,他的眼睛骤然瞪大,目眦欲裂!
他看见,子慕予也被吊了起来,眼眶赤红,痛苦万分地挣扎着。
不仅仅是子慕予。
还有苏柔!
苏柔满眼是泪,朝他伸着手,嘴里无声喊着:元卓,元卓!
“你们三个,只能活一个。古元卓,选吧。”男子的声音毫无温度。
古元卓手心一凉。
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
“你若选自己活,砍掉你的左手。你若选择苏柔活,砍掉你的右手。你若选择子慕予活……将刀子捅进你的心窝!我只数到三,一……”男子冷冽的嗓子,若经年不化的冰霜。
古元卓感觉自己的眼睛无比涩痛,泪流滚滚夹着些粉色。
他一会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会看着子慕予,双目死灰。
男子喊到”三!”的时候,古元卓抬起手中尖刀,猛地捅进自己心窝,捅了个对穿,血水顺着身体滴落在地上。
古元卓闭着眼睛,嚎啕大哭。
男子嫌恶地抬手一挥,古元卓飞了出去,狠狠撞击在木栅栏上。
古元卓蜷缩着,觉得自己要死了,本能地捂着自己绞痛的心窝。
可是,他没摸到刀,没摸到伤口。
他脸色苍白,低头一看,连血都没有。
他再看院子里,没有子慕予,没有苏柔。
古元卓「噌」地爬起来。
刚才……是幻觉吗?!
不知为何,依然悲不可抑,再度抱头痛哭。
“废物!要本事没本事,还夸什么海口说谁要害子慕予你便要杀谁?”男子脸上是有雷霆之怒,可先前的冰冷却较前消释了不少。
古元卓边哭边哽咽道,十分委屈:“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生来就不太聪明,不能全怪我……”
啪!
又是一个耳刮子。
“没志气的东西!也不想想你是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