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桑静静地站立在镇国公府那宏伟庄严的大门之外,仰头凝视着门上那块高悬的牌匾,突然有些胆怯。
此刻的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来开启这扇回家之门。
就在这时,镇国公妻夫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缓缓从门内踱步而出。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沈郁桑的身影时,镇国公夫人瞬间面露惊喜之色,脚步匆匆地朝着他奔去。
眨眼间,他便来到沈郁桑身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泪水更是如决堤之水般啪啪啪地落下。
沈郁桑手足无措,看着眼前比他矮一个头的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他想说的话突然卡了壳。
而一旁的镇国公沈佶见状,则显得相对镇定一些。
她担心这样引人注目的场景会招来周围路人过多的关注,于是赶忙伸手将两人一同拉入了府内。
进入府中后,沈郁桑稍稍定了定神,率先开口问道:“娘,爹,你们方才出府是有事吗?”
此时,镇国公夫人仍沉浸在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之中,一边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一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形,沈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代为回答道:“是安王提前派人告知我们,说你今日中午将会归来。”
“所以我与你爹商量之后,决定出门等你,没曾想竟然这么巧就碰上了。”
此时,镇国公夫人的情绪终于稍微平复了些许。他止住哭泣,拉起沈郁桑的手仔细端详起来。
然而只是刚刚握上手,他的眼眶便又一次湿润了,忍不住再次抽泣道:“都瘦成这样了……小桑啊,你告诉爹,你在外面是不是过得很不好?那个安王有没有亏待你呀?”
还没等沈郁桑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回答了,“安王肯定是因为你逃了她的婚,所以看你不顺眼,他肯定对你不好。”
“亏你娘还给了她大半的家产呢,连紫涎草都给他,他竟敢还这么对你。”
沈郁桑好笑地为陆时辩解,“不是,我哪有瘦啊,胖了还差不多。”
沈佶也接话,“他爹,你这是关心则乱,我看桑儿比之前还圆润了不少呢!”
镇国公夫人因两人的一唱一和破涕而笑。
“胖了就好,以后我和你娘就不逼你了,你娘她为你向陛下请过命,你的婚事以后都由你自己做主。”
说罢,他慈爱地摸了摸沈郁桑的头。
随后,他又补充道:“不仅如此,陛下甚至亲自下了一道圣旨。上面写明,倘若你心中有了心仪之人,只需告知于她,她便会为你赐婚。”
沈郁桑有些诧异,“女皇为什么……你们是答应她什么条件吗?”
沈佶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并未曾答应任何条件。”
“或许,是女皇陛下自觉之前对你和安王的赐婚之事有所亏欠,想要借此机会稍作弥补吧。”
他们都清楚一开始女皇为沈郁桑和陆时赐婚是抱着什么心思,然而,身为人臣,他们纵有千般不愿,却也只能无奈顺从。
后来沈郁桑逃婚不在她们的计算范围内,让皇家丢了大面子,她们镇国公府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数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财富丢失了大半。
想来,女皇陛下许是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分,于是才特意赐予沈郁桑这样一项特权。
而这项特权恰恰正是沈郁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完美地解决掉了其中一个令他困扰难题。
而他最担心的那个问题……
沈郁桑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坚定且毫不躲闪地直直望向镇国公夫妇的双眼。
就在这一刻,整个庭院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只听得见微风轻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终于,沈郁桑用略微颤抖但异常清晰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还是很抱歉要向你们坦白一个事实,我其实……不是你们的孩子。”
“准确来说,这具身体是你们孩子的,可灵魂不是。”
话音刚落,镇国公夫妇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度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面对如此震撼的真相,沈郁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我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我出了事,灵魂寄生到了这具身体里。”
“而你们的孩子,应该在我的世界,我的身体里。”
“……”
说完这些话之后,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沉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镇国公夫人一下就跌坐在院子的石桌上,他面色苍白如纸,胸口急剧地上下起伏着,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沈郁桑连忙伸出手轻轻拍打其背部,试图帮助他顺气,缓解紧张情绪。
可是此时此刻,沈郁桑自己也是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以至于口中想要宽慰对方的话语竟一句也想不出来。
相比之下,一旁的沈佶倒是显得稍微镇定一些。
尽管内心同样翻江倒海,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还能开起玩笑来。
“怪不得自从你逃婚回来以后,性情大变,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原来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朝沈郁桑大气地笑,可勉强扯出来的笑却难看至极。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笑得实在太假,她索性收起了笑容,与镇国公夫人并肩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无神。
一旁的沈郁桑则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地站立着,动也不动一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久到沈郁桑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佶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
“孩子,可以给我们讲讲,你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听到这话,沈郁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好……”
“坐下说吧,站着累。”
沈郁桑低声应了一句:“嗯。”
然后便依言坐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
虽然眼前的两人不是他的父母,但是他们和他的父母,真的很像。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沈郁桑开始缓缓讲述起他所在的那个世界。
他先从整个世界的大环境、社会氛围等宏观方面入手,接着又详细描述了一个个普通小家庭里的日常生活细节;
从倡导男女平等的观念,谈到独特新颖的婚姻价值观……
沈佶妻夫听得出神。
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那,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和您二位有点像,母亲和夫人有些像,父亲和国公有些像,他们都是医药世家的传人,待人温和有礼,在我们那也有十分盛大的声誉。”
“那我们的孩子应该会过得比现在还好。”
镇国公夫人语气中藏着庆幸与欣慰,思绪不禁飘到了远方,仿佛在刹那间冲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重重枷锁,她竟看见了身处另一个世界里的孩子正满脸幸福地朝着自己欢笑。
那个孩子宽慰着他们,让他们无需忧心挂念,同时还叮嘱他们一定要悉心照料留在这个世界中的另一个孩子。
“夫人,你还好吗……”沈郁桑有些担忧地开口。
“我没事。”
镇国公夫人缓缓牵住沈郁桑的手,声音十分柔和且慈爱。
“既然你说我们像你母亲和父亲,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当你这个世界的亲人如何,你还是可以像之前一样,叫我爹。”
站在一旁的沈佶也连忙附和道:“叫我娘。”
沈郁桑一愣。
“好。”
“娘,爹。”
她们的话犹如一把金钥匙,成功地打开了困扰他许久的心结。
从此,沈郁桑在这个世界有家了。
两个沈郁桑都有了家。
……
虽然回了家,但与陆时的约定还是要遵守。
沈郁桑每天中午都会在镇国公府吃饭,然后坐着马车去安王府替安王治病。
沈佶妻夫在得知沈郁桑完美继承了家族中的医术时十分震惊。
直到沈郁桑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将沈佶常年征战而留下的暗伤都治好后,她们又开始骄傲得不行。
后来沈郁桑为了事情的合理性,他又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而沈佶妻夫也对他编织的“他在路上结识白神医,且白神医命不久矣,便把白神医名号传给他”的谎言深信不疑。
于是她们对他在给安王治疗腿伤的事也没再过多关心。
而沈郁桑与陆时的关系自从那天沈郁桑说要搬出去时便彻底冷淡了下来。
就算每天同处于一个空间半个时辰之久,两人也没主动向对方说过话。
沈郁桑在专心看他的医书,陆时闭眼享受她的药浴。
只是神经大条的程泽偶尔会介入两人之间,并不经意的想要修复两人的关系。
就在某个寻常之日,程泽先是将目光投向沈郁桑,而后又转向陆时,反复打量数番后,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所想,道出了一直潜藏在心底的那个猜测。
“郁桑,感觉你和王爷的关系疏远了许多,我第一次见你时还感觉你喜欢小时呢,但现在你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沈郁桑身子猛的一僵,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她!”
刹那间,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