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正在办公室赶写刺杀现场情况汇报材料,忽听得有人敲窗玻璃。
他拔枪靠窗边问:
“谁?”
听窗外答话的是父亲,开了门。
“秉义,情况怎么样了?”肖有财没坐,急着问。
肖秉义喜滋滋的说:
“爸,一切顺利,静候佳音吧 。”
“秉义,你妈担心你,跟我回家吧。”肖有财催道。
肖秉义想一气呵成,免得第二天再费事。
“爸,我得连夜赶写情况说明材料,周会长签个字,即告结束。”
“材料回家写吧,你要体谅你妈的心情哦。走吧。”肖有财再次催道。
肖秉义点一下头,收拾一番。正准备离开,电话铃声又响。
他抓起电话,还没问话,就听周小雨的声音。
“肖秉义,我父亲被你玩到医院了。这一下你达到目的了吧?我问你,你找我,为何让龙科长转话?你什么意思?”
肖秉义刚开口解释,对方“啪”一声挂了。
朱大明过来,看看肖有财,点点头,问肖秉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照个面?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肖秉义知道他有火,只是当着父亲的面,不好发作。
故作轻松的笑道:
“朱局长,上午在野战医院出了点事,正写情况汇报,明天一早给你。”
回去的路上,他沮丧的告诉父亲,刚才的电话是周小雨打来的。
说他父亲被玩到医院去了。估猜老东西,戏没演好,露馅了。
肖有财吃惊道:
“小雨咋知道的?”
肖秉义也不知道,他叹一声说:
“只能明天去市医院探探虚实了。”
他第二天一早上了班车,去了野战医院见到了周兴业。
这才知道,他昨晚放下电话后,周兴业那边发生的情况。
原来,周小雨听龙科长转告后,去公用电话亭给母亲电话联系,尔后赶过去见了父亲。
她进门,见父亲躺床上,唉声叹气。忙问:
“爸爸,您怎么了?你去医院,应该喊我陪你去呀。”
周兴业一脸的痛苦,挣扎着坐起。接过女儿茶杯喝口水,然后重重的叹一声。
“小雨啊,真没想到,特务竟对我老头子下狠手啊!若不是遇上隔壁那个女孩子替我挡了子弹,恐怕我已经躺棺材里了。”
“啊?爸爸,究竟怎么回事?”周小雨急问。
周兴业按照肖秉义事先叮嘱,绘声绘色描述了刺杀情况。
他说,为父感觉胸闷,想去解放军野战医院检查一下。
听说主治医生去了住院部,便去找他。谁知道身后有特务呢?
他看肖秉义和那个叫叶小雪的女犯人站走廊聊天,想过去打个招呼。
却不料叶小雪丢下肖秉义,直冲过来。他正愣神,她跟着倒下了。
肖秉义跟着拔枪,一枪击倒刺客。问他为何要刺杀老夫。
刺客回答,他是奉上峰之命。台湾对老夫拥护新社会,非常恼火,杀一儆百。
肖秉义告诉为父,刺客用的是无声手枪,特务无疑。接着叹道:
“唉,听说叶小雪是特务,为父不敢沾她。没想到,她却为你父亲挡子弹,送了命啊。”
他看女儿眼睛不眨的注视自己,悲切切哀道:
“肖秉义告诉我,她没亲人,没人管。为父正为她难受啊!得人恩惠,必当思报。可是,她人死了,无以为报啊!”
他说完这番话,看女儿仿佛怔住了,心里暗叹。
肖秉义小狗日的真聪明哦,谁听了这番话,都会同情叶小雪,体谅老夫重情义啊!
他等着女儿主动提出报恩办法,小雨是何等聪明?这孩子肯定会说好好安葬她。
他再次偷眼看女儿,忽然也怔住了。
周小雨冷眼盯着他,抿着嘴唇,嘴角下拉。好像在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爸爸,您想好了报恩的办法了吧?”她冷冷的问。
周兴业听女儿问,瞬间感觉坐对面的小雨,不再是见面亲昵无比,嘻嘻哈哈的女儿了。
倒像是办案人员在审视一般,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不禁自问。
难道她已洞悉了内情?他看女儿犀利的目光,低下头说:
“没有啊,正在犯难呢。”
周小雨面无表情的嘀咕一句:
“既然人家为您送了命,她又无亲人。那就替她买块地,厚葬人家吧。”
周兴业想要的不是这句话,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还想说什么,终于开不了口,只好点点头。
他被女儿一句话抵到了墙角,心里自责,没想到女儿这样回答啊?
这句话摆嘴边上,任何人都会这么说。肖秉义小狗日的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他正在焦虑,接下来该如何诱导女儿说出那句话。女儿开口,又让他吃一惊。
“爸爸,你知道当您女儿,有多悲催吗?”
他听女儿这样问,仿佛看到女儿内心里翻滚激荡的怒火。
再看女儿,她脸已变了色,眼角挂着泪珠。他木讷得问:
“小雨,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嫌为父身体不好,麻烦你了?”
周小雨微微摇头,沉默一会,突然说:
“我知道您心里有苦水,但您不能连女儿都不信啊。您跟肖秉义唱双簧,骗我和我妈。有意思吗?”
周兴业旋即想到,肖秉义会不会又暗中将真实情况告诉了女儿?他剧烈咳嗽,吐口痰问:
“这关肖秉义什么事?为父跟他唱了什么双簧?不要瞎想。”
周小雨看父亲激动,怕他身体受影响。起身倒杯水递过去,然后诺诺的说:
“您把我和我妈当傻瓜,跟外人合伙骗家人。我猜您也被肖秉义骗了。”
周兴业呆呆地看着女儿,仔细琢磨她的话,然后冷笑一声说:
“哪里的话?为父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呢。怎能被他骗呢?”
周小雨盯着父亲,心中自有千般委屈,却难以启齿。眼泪唰一下涌出,哽咽道:
“你不就是外面有个女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这么累吗?”
她抑制着情绪,慨然道:
“其实,妈早就知道了。只是想等你主动一点。妈还一再叮嘱我,不要伤你的心。”
周兴业顿觉不好,心头乱跳。捂着胸口一会,试探着问:
“小雨,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妈知道什么了?”
周小雨冷眼相望,然后说:
“爸爸,你还在装?累不累?那次我和您去了叶小雪病房,您神态引起了我的怀疑。回去问我妈。她先是不肯说,在我逼问下,她才将事情原委告诉了我。”
周兴业头晕目眩,无力的靠床头,垂着眼帘问:
“你妈告诉你什么了?不要听她瞎说。”
周小雨抹去泪水说:
“爸爸,我想提醒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是非曲直,我能分得清。妈告诉我,你们结婚一个月,你就被爷爷强行送法国留学。一年下来,爷爷看妈没动静,才默许妈去法国找您。”
周兴业手在颤抖,他控制着听下去,想看看女儿究竟知道哪些情况。
“妈在法国和您见了面。你俩蹲旅馆相处一个礼拜。你梦中喊叶琳,说您很快回上海。妈不动声色,回国时,直接去了上海,找到看铺子的二人,清楚了你的许多情况。”
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妈告诉我,您和叶琳的事发生在结婚前,她不怪您。她知道您爱面子,让我暗示您,若叶小雪真是您女儿,就赶快认下。多好的妈啊!您还忍心继续骗下去吗?”
周兴业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周小雨忙上前抹胸捶背,让他吃了药。看他低着头,补充道:
“我来前,去公用电话亭,跟妈通了话。妈叮嘱我,只要是您的女儿,必须进周家祖坟。您既然有顾虑,那就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她说罢,见父亲双目紧闭,顿觉不好,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其实,周兴业此刻并没发病,只是感觉累死累活,维护了一辈子的秘密,被女儿当场揭穿的尴尬。
他被女儿巴拉巴拉一番话,搞的张口结舌,还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同时,又被老婆林可馨的通情达理,感动的稀里哗啦,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他紧抿着嘴,不敢睁眼。否则,他会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