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负责是他说的么,他知道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负责?
谢凌觉得好笑,他从未遇到过这么荒唐无稽的事情。
负责也是他能说的?
沈景钰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稚气未脱的,他又能负什么责?
仿佛有烈火在煎烤着他的心,直到后来,谢凌才知道这是名为嫉妒不甘的情绪在作祟。
一门之隔,谢凌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密不透风的暗室,叫他快呼吸不上来。
沈景钰起初是迷茫的,只觉云里雾里的。
他只想着趁着今夜没被老侯爷发现偷溜出来,他打算带她去吃老街的馎饦,吃完便跟她躺在楼阁的屋顶上,跟她看一夜的星星,告诉她他们没见面的日子里他一天到晚都在骁骑营里干些什么。
在骁骑营里除了忙碌的时候,剩下的时辰都是在想她。
沈景钰不知道阮凝玉发生过什么,但只是一瞬间他便大脑运转了过来。
沈景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于是他单手摩挲着茶盏,一边眉眼微翘,在那慵懒地微笑。
——倘或我非要负责呢?
他知道了,侯府那晚,在阮凝玉被下迷药还没被人发现前的空隙,她可能遭遇到了什么。
沈景钰终于明白了,为何他先前投入那么多精力人力去调查给阿凝下药的幕后人,为何迄今都调查不到。他还托了阮凝玉的表哥谢先生一起调查,但谢先生那边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为复杂。
沈景钰在笑。
他没有坦白自己并不是她所说的那个人。
可他此刻非要默认,他就是。
他不否认,为的便是打探出阮凝玉和那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猜到了,或许阿凝被非礼了,又或是轻薄,又或是——
沈景钰合上了眼。
——阿凝到底是被谁占了便宜?!
他不敢去想,明明他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胸膛里的火山即将喷发。他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发疯地质问她,那个人是谁?
你们又做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
可他却只能在笑,他的眉眼都在笑,他多悲哀?心上人被人占了便宜,他却只能眼角堆着笑意,用着最轻描淡写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心痛。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劲来让阿凝发现。
他只能用不正经的邪魅来掩饰。
因为他的话,阮凝玉顿了一下。
沈景钰笑着说出这些话,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就知道,小侯爷不会这么简单地说放弃就放弃。
何况,她已经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而他本来就喜欢了她好久。
见阮凝玉不说话。
沈景钰仍旧微笑,他笑着问:“阿凝……你那天回去之后还好么?”
他似笑非笑的。
阮凝玉以为他是在说他留在她身上吻痕的事情。
即使她两辈子经历了很多事,可一想到那些暧昧的红印,阮凝玉也不由在心里骂了他句混帐。
阮凝玉道:“那些印记早就消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那晚你只是醉了,两人都没有意识,不必当作一回事。”
阮凝玉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她又语气轻缓地道:“总归是没有到最后那一步,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不成婚,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老了便养几个奴仆给她养老送终,也没什么不好的,真要离世了,她连具棺材都不需要,直接烧成骨灰撒在深山野林里,也算落叶归根了。
沈景钰这时却不笑了,唇抿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她的话像把尖锐的匕首锋利地剖开了他的心脏。
他已经问出来了。
没有到最后一步,那最后一步前面呢。
是什么都做过了么?
沈景钰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身边的兄弟哪一个没有通房和侍妾的?这些人都是早早便初尝禁果。他虽然没有过,但听姚明川他们说过,他们描述得堪比无上仙境。
有时候姚明川和贺阳之他们还会调侃他贵为侯府世子,却是个童子鸡。
他们还故意会将那些个中细节告诉给他听,然而沈景钰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有很强的心理洁癖,他只能接受一生只有一个人,也唯有那个人。
但沈景钰听久了,便也了解那些是个什么过程。
阮凝玉看见少年的手攥成拳,一撮齑粉便从他的指尖飘落了下来。
她看见他的眸子又黑又沉,有墨云翻涌,看起来像头危险的豺狼。
正当她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时。
沈景钰却是轻弯唇角。
“凝凝,我都说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北昭近来频频挑起事端,北昭刚立了新君,很快便要开战了。我会与父亲一起上战场厮杀,凝凝,你要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娶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到时他倒要看看,谁还敢议论她一句不是?
北昭皇的野心很大,而且近十年来的和平让北昭兵马充足,牛羊肥壮。
相反,大明国昌运隆,每年国宴都有各附庸国前来进贡,十几年来都没有战争,反而让军队士兵都开始怠惰,更何况这代帝皇比起武官更要重文,故此如今军队看似强盛,实则外强中干。
北昭皇也是察觉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想借此打一把胜仗从而立下自己新皇的威严。
沈景钰心里只有懊悔。
他不会怨恨阮凝玉同别人发生了那些。
他只会恨自己,明明当时她就在侯府里,他却没能保护好她,若非他没有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又如何会有让她被人轻薄的机会?
可沈景钰不会告诉她真相。
他怕她伤心。
尽管他比她知道了后要痛苦个千倍万倍,他也宁愿永久地掩埋着真相,他不舍得看见她蹙眉落泪。
虽然阮凝玉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沈景钰这样纠缠,还是让她觉得头疼。
阮凝玉并不知道沈景钰独自承受了什么,为何用尽全力地在笑,可眼里却只剩下空荡荡的悲伤。
她方还要说什么,可沈景钰却受不了心脏的绞痛了。
他不敢再呆在这里,一见到她的脸,他便懊悔得万劫不复。
他好悔,好愧疚……
沈景钰觉得需要先让自己冷静冷静,他需要先去外面透透气,再回来……
于是他起来了,他不敢去看她的眼,他怕她看见他猩红的眼后而吓到她,于是他撂下一句“我去去就回”的话,便走了。
他得先去和自己已然掀天动地的情绪和解一下,他现在没有个好的状态来面对她。
屋里便只剩下了阮凝玉一人。
她微蹙眉,莫非是沈景钰接受不了她的拒绝才匆匆离开的,如果是旁的原因,那会是什么?
少年走了之后,四周重新陷入静谧,窗牖前红木架子上的烛光在轻晃,表姑娘坐在罗汉床上,素手慢慢端起参汤,唇瓣翕动,浅浅地喝了起来,姜汤还是温热的。
在一片静谧里,阮凝玉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