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眼身边伺候的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暗悔自己没修炼出一张厚脸皮。
可惜戏已经演到这地步了,只能继续下去。
皇帝一边调侃谢润,一边嘱咐身边的十安公公:“去查查怎么回事。”
十安公公一摆拂尘,立马出去安排人查。
等在昭和宫坐了会,谢润才反应过来皇帝给她的优待。
她甚至没能拿出什么证据,全靠静妃一句话胡乱怀疑,皇帝还真信了她,还派人去查。
一时间,谢润心里几番滋味。
皇帝也没追问谢润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对她说了几句安抚话。
“朕子嗣不多,各个都养的精细。”
“母后体弱多病,经不得劳累,并不适合养孩子,朕又怎么会去做那不孝子?”
皇帝这句话,几乎是肯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
他活着的孩子不多,各个都和很稀罕,是不可能去给太后折腾的。
倒是谢润这一问,太后忽然多出了个‘体弱多病’的毛病。
没过一会,十安派出去的人就递了消息回来。
“皇上,太后身边新来了个武嬷嬷,近来颇得太后宠爱,前些时不知进了什么言,忽然得了太后许多赏赐。”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太后忽然着人把慈宁宫的偏殿收拾出来,还让人拿了好些布料去绣房让人制了衣服。”
十安公公说着,低下了头:“听闻那些衣服都是给一岁左右的小童穿的。”
皇帝听着,脸色一点点黑沉下来。
先前他还有心思安慰谢润,如今怕是还需要谢润去安慰他。
“皇上……也许太后娘娘未必是想养陶陶,是妾身多虑了?”
皇帝嗓音沉沉:“她让人备了一岁左右孩童的衣服,不是想养陶陶,那又是想养朕的哪个孩子?”
皇帝某些方面和太上皇还是很像的。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他对太后娘娘不喜,连带着对太后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不喜,甚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皇帝眉眼沉敛:“太后娘娘忽然想要养陶陶,怕就是被那个武嬷嬷给挑唆了。”
“十安!”
皇帝轻声喊了句,十安公公立马上前:“皇上,奴才在。”
皇帝:“这个时辰,母后怕是要歇息了。你带人去慈宁宫,把那武嬷嬷处理了,不要让母后被一个奴婢惊扰。”
十安公公立即应声道:“奴才遵命。”
谢润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怎么看也不是高兴。
皇帝只当她是害怕太后想养陶陶,把人揽入怀中,低声道:“你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谢润靠近皇帝怀里:“皇上,妾身知道的。”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皇帝变了。
他从一个王爷成为皇帝,连带着性格和处事方式全都变了。
以前牵涉到底下奴仆们的事情,景王从不轻易下决定,更不会随意说出处理了这三个字。
他好歹会给这些人机会辩一辩,让她们也有几分挣扎的机会。
可景王成了皇帝,坐的位置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也更加果决无情。
武嬷嬷只是有嫌疑,可皇帝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命。
谢润倒不是可怜武嬷嬷,她是担心自己,担心未来。
皇帝成为天下之主后,性格只会随着时间变的越来越深浅难测。
她如今能得他宠爱,可也怕哪一日失宠了,也被皇帝随口一句给处理了。
说她未雨绸缪也好,杞人忧天也罢,谢润总免不了多想些。
这一想,晚上就没睡好。
晚上,皇帝留宿在昭和宫,半夜看到睡得不安稳的谢润,眼底露出几分沉思。
过了片刻,他抬手把人揽入怀里,大掌落在她腰上,轻声哄着谢润。
梦魇中的谢润听到他的哄声,逐渐平和了起来。
第二起来,皇帝已经去上朝了。
谢润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
淡桃掀起帘子,温声问道:“娘娘可是没睡好?今日是十五,怕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谢润浅浅打了个哈欠,“倒也不是没睡好,只是做了个噩梦,但却又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噩梦。”
“想不起来才好。”小纾端着洗脸的水进来内室,嗓音清脆:“若是噩梦,想起来又得给自己吓一回,可不是什么好事。”
“忘了倒好,只当是没这回事。”
谢润由淡桃扶着起床:“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不要装扮的太素雅了……”
顿了顿,“也不用太出挑了。”
她怕太后夺陶陶不成,从她的着装上挑刺。
后宫女人为难人,大都是从这方面下手。
淡桃和小纾神色一凝,联手给谢润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型。
谢润照例先去了凤仪宫,依旧没看到娴昭媛,听了静妃几句阴阳怪气。
以往都是默不作声当老实人的谢润忽然开腔:“静妃自打脸受伤后,这性子就越发刻薄了,逢人就要挤兑两句。”
静妃毁容后,自己总爱提起抱怨,但却不喜欢别人提。
有次还因为听到一个宫女私下议论,让人掌掴了那个宫女。
后宫里的女人都是聪明人,大都都位份比静妃低,一般也不敢随意触静妃的霉头。
今日谢润忽然说起这件事,还说她毁容后的性子越来越刻薄,可算是戳了静妃的心窝。
她确实意识到毁容后的自己心态有些失衡,比起以前总爱发脾气。
但她却不能忍受有人当面戳穿她,说她的不是。
静妃当即反唇相讥:“昭淑妃还有功夫说我?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免得待会被挤兑的只会哭。”
谢润好奇道:“静妃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让本宫担心自己,还说待会本宫会被人挤兑的哭?莫非是知道些什么消息?”
她装作害怕道:“听静妃妹妹这意思,是知道有人要欺负本宫?”
静妃阴阳怪气道:“怎么会?淑妃姐姐得皇上宠爱,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您?”
“刚刚不过是妾身说话急了,一时没过脑子的话。”
谢润眉头微蹙,装作一脸忧愁的样子:“静妃的脸受了伤,如今连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静妃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气歪了嘴,指甲险些嵌进肉里,“昭淑妃,你别太过分!”
谢润睁着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静妃气到极致,反倒冷笑了一声。
她急什么?待会自有谢润哭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慧修仪忽然开腔:“静妃姐姐,如今皇上宠着昭淑妃,谁也得避让三分。”
“你不过是被说两句,受点委屈而已,何必如此生气?若是出言不逊,落到皇上耳中,保不准还要被斥责两句。”
静妃睨了慧修仪一眼,嗤笑一声:“我还真当慧修仪是个不争的人,原来那无欲无求的清高样也是假装出来的。”
“按照慧修仪的话来说,皇上宠着谁,谁就能肆无忌惮的欺负人,半点不用守宫里的规矩?!”
“慧修仪爱拜高踩低也就罢了,可别拉上我!”
她冷哼一声,扭头嫌弃谢润和慧修仪。
静妃不傻,当然听出慧修仪明着劝架,其实是在添油加醋,巴不得她们吵起来。
静妃心情不好,选择无差别攻击:“虽说昨日昭淑妃抢了慧修仪侍寝的机会,慧修仪也不用把自己看的如此微贱,连哭两声都不许,还得哄着昭淑妃?”
静妃先是点明了慧修仪是因为昨晚被谢润抢了侍寝的机会,现在才在这挑拨生事,但还顺势内涵了一句慧修仪出身低。
慧修仪不善辩驳,又恼又气,面色十分难看。
谢润垂眸玩着身上的玉佩穗子,不急不缓道:“皇后娘娘,妾身不懂宫规,但听着静妃的话实在是不舒服。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以下犯上?”
“她这般口出狂言、阴阳怪气,实在不该是一个宫妃该有的样子。”
静妃被惊的脸色都变了。
自来是后宫妃嫔斗嘴,有能耐的占上风,没能耐的甘愿认输。
哪里见过如谢润这般不要脸,说了两句说不赢,就找皇后主持公道,要用身份压人的?
别说静妃,一同来请安的人都十分惊讶。
只谢润一脸淡定,睁着双澄清的眼眸看着皇后,似有满满的好奇。
皇后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把所有人的小心思都收入眼底。
对上谢润装傻充愣的表情,皇后语气淡淡的:“静妃近来性子是越来越急躁了,说话也越发不知道顾忌。”
“好歹是一个宫里的姐妹,说话也该客气些,对待上位更该尊重着点。”
“今日看在你是第一次犯,就罚你抄写三遍经书,磨磨性子,明日请安送来,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抄写经书那么简单了。”
静妃气的眼睛都红了。
谢润算什么上位?
不过是仗着有子嗣,又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才勉强挤入四妃中的淑妃。
而她一无子嗣二又是新人,一入宫就是二品妃位。
日后若往上升,只往前一步也是四妃,怎么也不会比谢润差。
一品四妃和二品妃位虽然有差距,但都是妃,只不过是些许待遇上的差距。
静妃是从不承认她比谢润低的。
如今被皇后当面训斥,静妃满是难堪和不满,却又不敢发泄出来。
再生气,她也不敢真正得罪皇后和谢润。
谢润也就罢了,皇后掌管六宫,有的是法子能折腾她。
上头规矩压着,她也不能不服气。
只暗恨这两人是一条藤上的瓜,合伙一起欺负她。
越是这么想,静妃就越等着看谢润的笑话。
凤仪宫的斗嘴在皇后张嘴后落下帷幕,一群人请安结束后,就跟着一起去了慈宁宫。
路上,静妃忍不住幸灾乐祸,忽然问了句:“昭淑妃今日怎么没带五皇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病了多日,怕是思念几位皇孙。”
谢润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静妃也知道太后病了多日?”
“小孩顽皮爱闹。太后好容易身子好了,若被他吵闹到了,到时候可真是大罪过。”
“静妃嘴上关心太后,却也实在是不周全。”
静妃等着看谢润的戏,冷笑了两声就没说话了。
到了慈宁宫,谢润刚随着众人行了礼入座,就被太后盯上了。
太后在后宫多年,依旧没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耐。
脸色一耷拉,一双眉目就满含不喜的望向谢润:“昭淑妃,今日怎么不见你带五皇子过来?”
还没等谢润开口回话,太后已经开始抱怨:“哀家久病在床,好容易好了,就想看望皇孙一眼,可偏你还把他藏的紧,好似生怕哀家见到他一样。”
“儿孙绕膝,方是兴家之相,哀家乃皇帝的母亲,却连亲孙儿也见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子孙多不孝。”
谢润连忙起身认罪:“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想着太后娘娘才病愈,最需要安静修养。小孩子吵闹起来没个节制,也不好辖管,怕闹到太后娘娘,这才不敢带他来。”
“若太后娘娘喜欢,妾身下回定带着陶陶过来孝顺您。”
太后毫不掩饰她的不喜:“何必等下次?现在叫人抱来就是。”
“哀家想见孙儿,你却百般推阻,莫不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静妃这时忽然开腔:“适才在凤仪宫,妾身不小心提及昨日昭淑妃姐姐抢了慧修仪侍寝的机会,谁只惹怒了昭淑妃姐姐,说我不敬上位。”
“天可怜见,妾身如何敢对昭淑妃姐姐不敬?便是慧修仪被抢了侍寝的机会,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这后宫的女人,谁敢对昭淑妃娘娘不敬?”
静妃说话时,还一脸害怕的打量了下皇后的脸色:“可惜皇后娘娘偏疼昭淑妃……妾身到底是有错处的,合该被罚。”
宫里女人的嘴,最擅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静妃这一番话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可前因后果全给颠倒,一下子就给谢润塑造出一个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宠妃形象。
太后得了静妃的话,更有理由拿捏谢润了,下巴一抬,满是高傲不满。
“听你这话,昭淑妃倒如当初的宸贵妃一般无二,如此猖狂放肆,把后宫当成什么地方了?”